這言語也不中使，這言語也不中聽

出自元代佚名的《雜劇·漢鐘離度脫藍(lán)采和》

第一折
(沖末扮鐘離上，詩云)生我之門死我戶，幾個(gè)惺惺幾個(gè)悟。夜來鐵漢自尋思，長生不死由人做。貧遭覆姓鐘離，名權(quán)，字云房，道號正陽子。因赴天齋已回，觀見下方一道青氣，沖于九霄。貧道觀看多時(shí)，見洛陽梁園棚內(nèi)，一伶人，姓許名堅(jiān)，樂名藍(lán)采和，此人有半仙之分。貧道直至下方梁園棚內(nèi)，引度此人，走一遭去。我著他閻王簿上除生死，紫府宮中立姓名。指開海角天涯路，引得迷人大道行。(下)(旦同外旦引俫兒二凈扮王李上，凈云)俺兩個(gè)一個(gè)是王把色，一個(gè)是李薄頭，俺哥哥是藍(lán)采和。俺在這梁園棚內(nèi)勾欄里做場。這個(gè)是俺嫂嫂。俺先去勾欄里收拾去，開了這勾欄棚門，看有甚么人來。(鐘離上，云)貧道按落云頭，直至下方梁園棚內(nèi)勾欄里走一遭，可早來到也。(做見，樂床坐科，凈云)這個(gè)先生，你去那神樓上或腰棚上看去，這里是婦人做排場的，不是你坐處。(鐘云)你那許堅(jiān)末尼在家么？(凈云)老師父，略等一等便來也。師父有甚么話說？(鐘云)等他來時(shí)，我與他說話。(凈云)師父略坐一坐，哥哥敢待來也。(正末上云)小可人姓許名堅(jiān)，樂名藍(lán)采和，渾家是喜千金，所生一子是小采和，媳兒藍(lán)山景，姑舅兄弟是王把色，兩姨兄弟是李薄頭。俺在這梁園棚勾欄旦做場，昨日貼出花招兒去，兩個(gè)兄弟先收拾去了。這早晚好勾欄里去。想俺做場的非同容易也呵！(唱)
【仙呂】【點(diǎn)絳唇】俺將這古本相傳，路歧禮面，習(xí)行院，打諢通禪，窮薄藝知深淺。
【混江龍】試看我行針步線，俺在這梁園城一交卻又早二十年。常則是與人方便，會客周全。做一段有憎愛勸賢孝新院本，覓幾文濟(jì)饑寒得溫暖養(yǎng)家錢。俺這里不比別州縣。學(xué)這幾分薄藝，勝似千頃良田。(云)來到這勾欄里也。兄弟有看的人么？好時(shí)候也，上緊收拾。(凈云)我方才開了勾欄門，有一個(gè)先生坐在樂床上。我便道：先生，你去神樓上或是腰棚上那里坐，這里是婦女每做排場的坐處。他倒罵俺。(正末云)好歹你每沖撞著他來。我自看去。(做見科，云)稽首，老師父。(鐘云)你那里散誕去來？(正末云)這先生你與我貼招牌。老先生不知，街市上有幾個(gè)士夫，請我吃了一杯茶。因此上來遲。(鐘云)我在這勾欄里坐了一日，你這早晚才來。寧可樂待于賓，不可賓待于樂。我特來看你做雜劇，你做一段甚么雜劇我看。(正末云)師父要做甚么雜??？(鐘云)但是你記的，數(shù)來我聽。(正末云)我數(shù)幾段師父聽咱。(唱)
【油葫蘆】甚雜劇請恩官望著心愛的選。(鐘云)你這句話敢忒自專么！(正末唱)俺路歧每怎敢自專。這的是才人書會刬新編。(鐘云)既是才人編的，你說我聽。(正末唱)我做一段于祐之金水題紅怨，張忠澤玉女琵琶怨。(鐘云)你做幾段脫剝雜劇。(正末云)我試數(shù)幾段脫剝雜劇。(唱)做一段老令公刀對刀，小尉遲鞭對鞭，或是三王定政臨虎殿。(鐘云)不要，別做一段。(正末唱)都不如詩酒麗春園。
【天下樂】或是做雪擁藍(lán)關(guān)馬不前。(鐘云)別做一段。(正末唱)小人其實(shí)本事淺，感謝看官相可憐。(云)王把色，你將旗牌。帳額、神崢、靠背都與我掛了者。(凈云)我都掛了。(正末唱)一壁將牌額題，一壁將靠背懸。(云)有那邊方來看的見了呵，傳出去說，梁園棚勾欄里末尼藍(lán)采和做場哩。(唱)我則待天下將我的名姓顯。
(云)老師父，你去腰棚上看去。這樂床上不是你坐處，這是婦女做排場，在這里坐。(鐘云)我則在這樂床上座。(正末云)這潑先生好無禮也。我看了你不是俺城市中人，則是個(gè)云游先生，河里洗臉廟里睡，破窯里住，也無有庵觀。不是我笑你，一生也不見勾欄。(鐘云)你是甚么好馳名的行院！(正末云)大古里你是廣成子漢鐘離，休看你吃的，只看你穿的，且丟了你那羊皮者！(唱)
【那吒令】據(jù)著你那口食離糟麩膳緣，身遇著薄藤冠駕軒，我則道穩(wěn)跨著仙鶴上天。(鐘云)我游遍天下，不曾見你這個(gè)末尼。(正末唱)太平身插入市樓，將天下都游遍，一對腳背地堅(jiān)叫聲冤。
(鐘云)你做場作戲，也則是謊人錢哩。(正末唱)
【鵲踏枝】你道我謊人錢，胡將這傳奇扮。(云)則許官員上戶財(cái)主看勾欄散悶，我世不會見個(gè)先生看勾欄。(唱)幾曾見歌舞叢中，出了個(gè)大羅神仙。(云)沿門兒乞化，又無那好的與你。(唱)指大眾抄化些郎頭絮繭。(云)那化緣處攢令各整集攢湊上來，見那錢物多也，利心又早動(dòng)也。(唱)你又不納常住自趲做家緣。
(鐘云)你這等每日做場，你則為你那火院，幾時(shí)是了。不知俺出家兒受用快活。(正末云)俺世俗人要吃有珍羞百味，要穿有綾錦千箱，我見你出家兒受用來。(唱)
【寄生草】你比我吃淡飯推黃菜，我比你揀口食換套穿。你每日茶房酒肆勾欄里串，將著個(gè)瓦瓶木缽白磁礶，抄化了些羅頭磨底薄麩面。(云)這家酒店里推出來，那家茶房里搶出去。(唱)吃了些吹歌妓女酒和食，待古里瑤池王母蟠桃宴。
(云)兀那潑先生你出去！擾了一日做場。(鐘云)我看做場，不出去，(正末云)既然他不出去，王把色鎖了勾欄門者。(凈云)哥哥也說的是。把這門鎖了，看他在里面怎地。(正末云)兀那潑先生你聽者，今日攪了俺不曾做場。若是明日再來打攪俺這衣飯，我選幾條大漢，打殺你這潑先生。(唱)
【賺煞】你合不著圣賢機(jī)，我覷不的他人面。我看你幾時(shí)到蓬萊閬苑，則你那六道輪回怎脫免？使不的你九伯風(fēng)顛。(云)我鎖了勾欄門，看你怎生出的去。(唱)遮莫你駕云軒，白日升天，怎敢相饒到面前。(云)你若惱了我，十日不開門，我直餓殺你。(唱)則你那身軀不堅(jiān)，折
皮的你那眼睛不見。(云)你既為出
家人，比似你看勾欄呵。(唱)你學(xué)那許真君白日上青天。(同下)
(鐘云)今日我來度脫藍(lán)采和，那廝愚眉肉眼，不識貧道。你鎖了勾欄門，貧道更行不出去，疾開了門者。此人若不見了惡境頭，怎肯出家。明日是他生日，疾，洞賓你也下方來走一遭，不脫塵凡俗世緣，豈知就里是神仙。功成行滿登仙界，恁時(shí)白日上青天。(下)

第二折
(二凈上，云)今日是藍(lán)采和哥哥貴降之日。眾弟兄送將些禮物來，安排下酒果，與哥哥上壽。哥哥嫂嫂有請。(正末同旦上云)今日是我生辰之日，眾火伴又送禮物來添壽。兄弟將壽星掛起，供養(yǎng)擺上，裝香來。今日喜慶之日，咱慢慢的吃幾杯。(唱)
【南呂】【一枝花】白蓮插玉瓶，黃篆焚金鼎，斟一杯長壽酒，掛一幅老人星，來賀長生。感承你相欽敬，量小人有甚么能，動(dòng)勞你火伴鄰里街坊，謝承你親眷相知弟兄。
(云)眾弟兄既來知重我，卻不要散了，咱慢慢的吃酒。(唱)
【梁州】直吃的簌簌的紅輪西墜，焱焱的玉兔東生。常言五十而后知天命，我年過半百，諸事曾經(jīng)。人有靈性，鳥有飛騰，常言道蠢動(dòng)含靈，做場處誰敢消停。(云)咱行院打識水勢(唱)俺、俺、俺做場處見景生情，你、你、你上高處舍身拚命，咱、咱、咱但去處奪利爭名。若逢，對棚，怎生來妝點(diǎn)的排場盛，倚仗看粉鼻凹五七并，依著這書會社恩官求些好本令。(云)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唱)那的愁甚么前程。(凈把盞科云)哥哥飲一杯壽酒。(鐘離上云)今日是藍(lán)采和生辰之日，度脫他走一遭去，早來到門首去。(做哭三聲、笑三聲科，正末云)王把色是聽的么，誰人在門首唱叫？(凈云)哥哥也閑管事，知他是誰。俺則吃酒。(正末唱)
【賀新郎】是誰人啼天哭地兩三聲。(云)我開開這門，原來是這潑先生，好無道理也呵！(唱)可做的魘鎮(zhèn)俺家私，你端的是扇搖百姓。(鐘云)你去告我去，我不怕你。(正末唱)咱告去來到官司呵和你敢無干凈。(云)我待告你去呵，著老的便道你是個(gè)上戲臺的末尼，和他那風(fēng)魔先生一般見識。(唱)看著我生辰面不和你相執(zhí)掙。(云)今日我生辰，我是壽星，不和你計(jì)較。(鐘云)誰是壽星？(正末云)我是壽星。(鐘云)你今日是壽星，明日敢做了災(zāi)星也。(正末云)這先生好無禮也，說這等不吉利的話。(唱)你休這般胡做胡稱。(鐘云)這句話又不曾傷著你。(正末唱)這言語也不中使，這言語也不中聽。你敢化些淡齏湯且把你那皮囊撐。(鐘云)我見你受用。(正末唱)可知可知俺吃的是大饅頭闊片粉，你吃的是菜餃餡淡齏羹。(云)這潑先生打攪俺吃酒。王把色閉上門者。眾弟兄每坐著，則管里吃酒。(鐘云)他那里肯省悟，他若不見惡境頭，他不肯出家。兀那許堅(jiān)，你若跟貧道出家去呵，逍遙散誕，清閑快樂，倒大來幽哉！(正末云)我知你做神仙的道路。(鐘云)你既知道，你說來我聽。(正末唱)
【斗蝦蟆】見人家排齋供，請先生念懺經(jīng)。正面兒掛下一幅三清，檀越人家念經(jīng)?；拿?zhǔn)備齋供，見放一軸老君，掛下十王神幅，待詔他也世情，說著的便決應(yīng)，畫的十分可磣。怎覷那般行徑，我則見城獄里畫何真，油鑊油鐺，里頭札定，偌多生靈，都是俺俗人，元來無一個(gè)和尚，先生徐神翁。道無干凈，這句話不覷聽，我這等末尼你這等先生！
(鐘云)著此人見個(gè)惡境頭疾！(下)(祗候上，云)藍(lán)采和開門來！大人言語，喚你官身哩！(正末云)又是誰喚門哩？(祗候云)大人喚官身哩。(正末云)我今日好的日頭，著王把色去。(祗候云)不要他，要你去。(正末云)著李薄頭去。(祗候云)也不要他。(正末云)著王把色引著妝旦色去。(祗候云)都不要。只要藍(lán)采和去。(正末云)我正是養(yǎng)家二十口，獨(dú)自落便宜。罷、罷！我去官身走一遭去。(同下)(凈云)安排下酒肴，等哥哥回來，慢慢的吃。(下)
(孤扮官人上，云)貧道呂洞賓是也。奉鐘再師父法旨，著妝做州官，因此處有個(gè)伶?zhèn)?，姓許名堅(jiān)，樂名藍(lán)采和，有神仙之分。度脫不省，因他誤了官身，我著人拘喚去了。左右拿過藍(lán)采和來者！(正末上，云)呀，可怎了也。誤了官身，大人見罪，見今拘喚，須索見咱。(做見跪科，孤云)你知罪么？不遵官府，失誤官身，拿下去扣廳打四十。準(zhǔn)備了大棒子者！(正末唱)
【哭皇天】唬的我半晌家如癡掙，悠悠的去了魂靈，則聽的樂臺上呼喚俺樂名?；５奈矣朴频膯柿巳?，又不見分毫動(dòng)靜。我怠慢失誤了官身，連忙點(diǎn)綴，便要招成，偌來粗細(xì)荊仗子臨身，比俺那勾欄里淡交疼。(孤云)扣廳打四十，下下打著者！(正末唱)更過如包待制浧，幾曾見行院來負(fù)荊。
(鐘上云)他又早害怕也。(正末云)教誰人救我咱。(鐘云)藍(lán)采和，你省悟了么？我說的你不信，如何？(正末唱)
【烏夜啼】這先生言語真實(shí)信，果然道壽星做了災(zāi)星。眼睜睜不敢往前進(jìn)，不敢明聞。誰敢道是彈箏。想咱人是仲尼行，怎道是犯著蕭何令。(云)想圣人的言語說著都不信。(唱)一個(gè)個(gè)，難憑信，都做了狂言詐語，信口胡噴。
(鐘云)你為甚么來？(正末云)為我失誤官身，大人扣廳打我四十。師父救我咱，(鐘云)我救了你，可跟我出家么？(正末云)救了我，情愿出家去。(鐘云)你且在一壁。(見孤科云)相公。(孤云)早知師父到此，只合遠(yuǎn)接，接待不著，勿令見罪。(鐘云)藍(lán)采和得何罪犯？(孤云)失誤官身，合口罪犯。(鐘云)肯與我做徒弟么？(孤云)師父要時(shí)，情愿與師父。左右拿過來。兀那藍(lán)采和，你可有命。若不是師父來，扣廳打四十。師父要你做個(gè)徒弟，饒了你罪過，跟了師父去。(正末云)謝了師父大人，則今日跟著師父出家去也。(唱)
【尾聲】再不將百十口火伴相將領(lǐng)，從今后十二瑤臺獨(dú)自行。我那時(shí)財(cái)散人離陪下情，打喝處動(dòng)樂聲，戲臺上呼我樂名。我如今渾不渾濁不濁醒不醒，藍(lán)采和潑聲名貫滿州城，幾曾見那扮雜劇樂官頭得悟醒。(下)
(鐘云)藍(lán)采和既然今日回心出家，等此人功成行滿，同赴閬苑瑤池。(下)

第三折
(旦上，云)妾身是藍(lán)采和的渾家。當(dāng)日俺男兒做生日吃酒，喚官身去了，不見回來，有人說他跟著師父出家去了，不免喚兩個(gè)小叔叔來商議者。(二凈上，云)自從哥哥喚官身去了，不知所在，若是出了家，怎么了。咱今日尋他去來。(同下)(正末拍板引俫兒上，云)自從跟著師父出家，到大來好幽哉也呵！金陵故國，本是吾鄉(xiāng)，數(shù)遍到此，曾諫李王，李王不聽只恐怕惹禍招殃。金陵不住，直至汴梁，勾欄中得悟，再不入班行，唐巾歪裹，板撒云陽，腰景編帶，舞袖衫長，倒大來幽靜也呵！(唱)
【正宮】【端正好】腰間將百錢拖，頭上把唐巾裹，舞綠衫拍板高歌，逐朝走向街頭過。有幾個(gè)把我相著么？
【滾繡球】哎，你個(gè)小業(yè)魔，可怎生纏定我。我可也不將他喝掇，遇著我的喜笑呵呵。(眾俫扯科，正末唱)你將我拍板來奪，我則怕錢串兒脫，爭些把綠藍(lán)撾破，遇著我便打打奪奪。你這火奶腥未落朱顏?zhàn)?，纏定那十二初分藍(lán)采和，養(yǎng)性無那。
(俫云)師父與我一文錢。(旦上，云)這不是藍(lán)采和！你在那里來？家去罷。(正末云)稽首，你都是誰？(旦眾云)我是你渾家。這是你兄弟，這是你孩兒。(正末唱)
【倘秀才】再不聽耳邊廂焦焦聒聒，兒女是金枷玉鎖，道不的兒女多來冤業(yè)多。閑時(shí)節(jié)手執(zhí)著板，悶來時(shí)口揚(yáng)著歌。誰似我快活。
(旦云)你回家去，收拾勾欄，做幾場戲俺家盤纏，你再出來。(正末唱)
【滾繡球】從今后我獨(dú)自個(gè)，休想我做過活。再不去喬妝扮打拍攛掇，再不去戲臺上信口開合。(云)你又著我做場處喚王把色李薄頭快疾快疾。(唱)又著俺媳婦每，那一火?？旒裁θナ峁?，不爭我又做場又索央眾父老每妝喝。(凈云)自從哥哥去了，勾欄里就沒人看。(正末唱)為甚么勾欄里看的十分少，則你那話不投機(jī)一句多。(凈云)你說風(fēng)話哩。(正末唱)不是我風(fēng)魔。
(旦云)著你家去，你不肯去。你跟著師父學(xué)了些甚么？(正末云)師父教我唱的是青天歌，舞的是踏踏歌。(旦云)你對俺敷演一遍我聽。(正末舞科念)踏踏歌，藍(lán)采和，人生得幾何？紅顏三春樹，流光一擲梭。埋者埋，拖者拖，花棺彩舉成何用，箔卷□臺人若何。生前不肯追歡笑，死后著人唱挽歌。遇飲酒時(shí)須飲酒，得磨跎處且磨跎。莫恁愁眉常戚戚，但只開口笑呵呵。營營終日貪名利，不管人生有幾何。有幾何，踏踏歌，藍(lán)采和。(旦云)你休出家，跟的我家去來。(正末唱)
【快活三】假若是無常到怎奈何。(云)婆婆，你去波。(唱)我如今得磨跎處且磨跎，待學(xué)莊子鼓盆歌，誤了我亡身禍。
(旦云)既然你出家做神仙，我也跟你出家去，如何？(正末云)你出不的家。(唱)
【朝天子】行院每趲家私過活。(旦云)都是一般行院，你多拿了幾文錢出來，我務(wù)要平分。(正末唱)問甚么你死我活。(云)見別人朝來暮去，干家做活，瞞心昧己。(唱)那一個(gè)肯依本分隨緣過。(云)我如今閑來看一卷道德經(jīng)，困來睡一覺。(唱)但得合處把我這眼皮兒合，得臥處和衣兒臥。(旦云)都擺著你看，你那兄弟幼子?jì)善拊S多家眷，怎下的撇了俺去出家！(正末唱)擺列著幼子?jì)善?，兒孫許多。(云)則聽得誤了官身那一日，扣廳要打四十。若不是師父救了我呵！(唱)假若是我無常誰替我。(旦云)：既是這等，你也度脫我出家去。(正末唱)你待著，不合把你來度脫。(旦云)你回去罷，不濟(jì)事。(正末唱)赤緊的我也在壕中坐。
(旦云)你家去罷，料想你也不得神仙正果(正末唱)
【尾聲】雖然俺便不得正果，把你個(gè)賢妻度脫。你且與我安樂守分隨緣過，只落得一日清閑兀的不快活殺我。(下)
(旦云)你不回家，俺家去來。(同下)
第四折
(旦兒同二凈上)(凈云)自從藍(lán)采和跟著師父出家去了，可早三十年光景。王把色我如今八十歲，李薄頭七十歲，嫂嫂九十歲。都老了，也做不的營生。他每年小的便做場，我們與他擂鼓。我去先收拾擂鼓者。看有甚么人來。(正末上，云)，自從跟師父出家，三十年也。師父說我功成行滿，今日同赴瑤池閬苑，到大來好幽哉也呵。(唱)
【雙調(diào)】【新水令】道門中法禮煉修持，俺師父度了個(gè)樂官徒弟。俺師父明明的使道法，暗暗的說禪機(jī)，待和我同赴瑤池。怎承望有今日。
(云)我過的山崦來，見一所果園，杏花爛漫開，回頭一池好菱也，一塊好霜也，一片好雪也。我想起來，杏是春，菱是夏，霜是秋，雪是冬，可怎生四季失序也。(凈動(dòng)鼓樂科，正末唱)
【慶東園】那里每人煙鬧。(云)是樂聲響哩。(唱)是一火君路歧，料應(yīng)在那公科地，持著些槍刀劍戟，鑼板和鼓笛。更有那帳額牌旗，行院每是誰家，多管是無名器。
(云)原來是一火行院，我問你是誰家？(旦云)俺是藍(lán)采和家。(正末云)你是藍(lán)采和家誰？(旦云)我是你渾家。他兩個(gè)是你兄弟王把色李薄頭。(正末云)可怎生都老了。(凈云)自從哥哥去了三十年光景，我八十歲，兄弟七十歲，嫂子九十歲，可知都老了也。(正末唱)
【沽美酒】嘆光陰忒緊急，嗟歲月苦奔馳。重惜浮生如夢里。我如今省得，無生死絕名列。
【太平令】咱須是吾兄我弟，幼年間逐隊(duì)相隨。止不過逢場學(xué)藝，出來的偌大小年紀(jì)，這個(gè)道七十，那個(gè)道八十，婆婆道九十，這廝淡則淡到長命百歲。(凈云)你是誰？(正末云)則我就是藍(lán)采和。(凈云)你去了三十年，還不老。只是這等模樣。(正末云)我去了只三年光景，你怎生都老了？(凈云)我們都是老人家，你正是中年，還去勾欄里做幾日雜劇，卻不好？(正末唱)
【川撥棹】你待著我做雜劇，扮興亡貪是非，待著我擂鼓吹笛，打拍收拾。莫消停殷勤在意，快疾忙莫遲疑。
【七弟兄】那時(shí)，我對敵，不是我說嘴，我著他笑嘻嘻將衣服花帽全新置。舊么麼院本我須知，論同場本事我般般會。
【梅花酒】他每都怎到的，論指點(diǎn)誰及，做手兒無敵，識緊慢遲疾。(凈云)哥哥，你那做雜劇的衣服等件，不曾壞了。哥哥，你揭起帳幔試看咱；(正末唱)聽言罷心內(nèi)喜，不由我笑微微，我揭開帳幔則。(做揭科)(鐘離洞賓在內(nèi)坐科，鐘云)許堅(jiān)，你凡心不退哩那！(正末唱)唬的我悠悠魂魄飛，我則道我哥哥我兄弟，我姊妹我姨姨，似南柯夢驚回。
【收江南】呀，原來是開壇闡教漢鐘離，有洞賓師父緊相隨。我這里云陽板撒上階基，你都來這里，八仙相引赴瑤池。
(鐘云)許堅(jiān)，你不是凡人，乃上八仙數(shù)內(nèi)藍(lán)采和是也。今日功成行滿，同登仙界。你聽者，許堅(jiān)心下莫猜疑，仔細(xì)叮嚀說與伊，這位洞賓道號純陽子，則道是逍遙散誕漢鐘離。
題目引兒童到處笑呵呵
老神仙摑手醉高歌
正名呂洞賓點(diǎn)化伶?zhèn)惪?br />漢鐘離度脫藍(lán)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