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么不再熱衷旅行-生活
第一次旅行是去重慶,17歲。坐車到漯河,再轉(zhuǎn)去鄭州,最后才坐上通往重慶的慢車。兩三個晝夜,在綠皮車的硬座車廂里,聽車輪傾軋著鐵軌,進入隧道時,那沖突來得格外激烈。
深夜不睡,呆望車窗外漫長的黑暗,時有亮光一閃而過,像是洪荒之外令人驚異的些微文明,而需要停駐的站臺永遠燈火通明,有人上下,他們,以及那些沒有表情的列車員,看上去和我一樣寂寞,但寂寞和寂寞是不同的,我的寂寞,因了青春的勾兌,似有酒意。
31歲,有了小孩,行走的愿望像是被封進一個瓶子里,飄逸不出,發(fā)酵得更加厲害,我常想著,等我能夠出門的時候,我就干一票大的,比如,去延邊,去中朝邊境溜達一下。
2023年,我在百忙之中排出四天三夜,開始我的邊境之旅——有趟到延邊的火車,夕發(fā)朝至。
啊,那個早晨,我終于來到了夢想中的延邊市,可是,這城市除了所有的招牌都要用漢朝兩種文字書寫之外,和我的家鄉(xiāng)小城阜陽有什么區(qū)別?我走到馬路對面,坐上了開往圖門的班車。
我沒法向你形容圖門是什么樣的,我完全忘了它是什么樣的,只記得我走進小城轉(zhuǎn)了一圈,便折回汽車站,朝琿春而去。我想,無論如何,琿春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畢竟,有那么多金發(fā)碧眼呢??墒牵谀菞l塵土飛揚的街道上,哪有什么俄羅斯人?。?br/>
我要看的是川流不息,是中西融匯,要看邊境上人來人往,最好,還有點“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式的危險表情。眼前這些,太平靜也太平庸,滿街鄉(xiāng)鎮(zhèn)集市上常見的化纖衣服,可以說,除了那碗配發(fā)剪子讓你一邊剪一邊吃的甜甜的涼面,琿春這地方,沒有給我留下什么印象。
回到延吉,已近黃昏,此地冬天商鋪關(guān)得早,沒什么好逛的,唯一可以去的,就是一個燒烤城。我于是打車去了那里,要了些烤香菇烤羊肉串之類,再來一瓶啤酒,隔著花格木窗,看周圍熱氣蒸騰,本地人邀親攜友,我將自己喝到微醺,這,算是這趟旅行里最大的亮點了。
回來之后,我發(fā)誓不再輕易出門旅游。勞民傷財?shù)嘏苣敲催h,看到的,卻是和身邊差不多的街景,全中國的省會城市一個模樣,全中國的地級市又一個模樣。好友去西藏,發(fā)回的,是她在西藏某個城市的萬達影城留影的照片,我簡直無話可說。我相信,隨著萬達的發(fā)展壯大,它將成為每個城市的標配,王思聰?shù)?ldquo;少奶奶團”,將遍布中國最為偏遠的角落。
也就剩下那些自然風(fēng)光了,但也不過是些山山水水,確實有不少如人間仙境,但本省的太平湖,亦山明水秀,仙霧繚繞,相對于舟船勞頓地跑到云南大理,性價比不知道高多少。
我也曾自得于自己的務(wù)實冷靜,一眼看明白性價比,可是,單是有這樣的清晰,生命未免缺了點層次。道路漫長,生命還在向前伸展,中年人的務(wù)實不是盡頭,山外還應(yīng)有山,還應(yīng)有“不是山”,在中年的山丘之后,應(yīng)該還有什么在等待著,翻過去,也許就能看見。
我如今的遠方,就在那山丘之后,我想到那里去,我知道,應(yīng)該還有好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