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下落不明-情感
換草運動上翠綠的一片葉
2010年元旦,小九來哈爾濱,跟徐若溪擠在一張小床上。大學四年,她們是上下鋪,無數(shù)次這樣擠在一張小床上聽許巍的歌,熱淚盈眶。
畢業(yè)三年,徐若溪回到家鄉(xiāng),行走在冰城的大街小巷推銷一種健身器材。小九做了空中飛人,沒有固定職業(yè),買來賣去倒騰。
小九說:我?guī)е狡饺ハ嘤H了。
徐若溪的心忽悠了一下,表面卻波瀾不驚:哦?
其實是換草運動。我跟幾個眼瞅著就是剩女的朋友組織的,把各自的藍顏啊,或者是身邊無感的有為青年都拉去認識一下,擴大社交圈,沒準就都遇著真命天子了呢!
徐若溪咬了口小九帶來的北京果脯,牙針扎火燎地疼了起來。徐若溪捂著一面腮幫子問:那……你們都遇著沒?
遇著了我這大冷天還往冰城跑?!
徐若溪想問的自然不是小九,她放下果脯,似不經(jīng)意地問:冉平呢?
別提他了,一頓飯下來,他的眼里只有蜜汁梅肉,掃都沒掃姑娘們一下。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對姐妹們帶來的帥哥下手……
徐若溪抱著抱枕無聲地笑了。他怎么沒跟那竹竿姑娘呢?
我當初就看衰他和竹竿姑娘,兩人走路隔著一米遠,那叫戀人嗎?
小九說:我總覺得你倆有點事呢?我的直覺一向準。
徐若溪看看窗外說:大雪封城啊,明天咱倆做兩只倉鼠,過腐敗生活,吃、睡、聊天……
話題成功轉了出去,徐若溪的心里有所思,又悵然若失。
你不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徐若溪是怎么坐到冉平身邊的她記不清了。她只記得他每日最后一個進教室,兩條長腿,頭發(fā)亂著,若溪常想那頭發(fā)里會不會忽然撲棱棱飛出幾只麻雀來。他戴著黑框眼鏡,永遠是白襯衫牛仔褲,眼睛不大,退一萬步,都跟徐若溪理想中的白馬王子沒有半毛錢關系。
徐若溪想家,政治經(jīng)濟學課之前,生活委員把一封老爸的來信遞給了徐若溪。然后整整一節(jié)課,徐若溪都在掉眼淚。
冉平掏了半天,掏出半包紙巾,拍了拍徐若溪的肩膀遞給她。
下課時,冉平說:想家時,可以看一本最枯燥的書,比如……他抖了抖手里的政治經(jīng)濟學教材。
徐若溪努力地笑了一下,眼淚又涌了出來。
給你講個笑話。冉平推了推眼鏡。徐若溪桃子樣的眼睛第一次碰觸到他的目光。
有一只老虎感冒了,想要吃掉熊貓,熊貓哭了:你感冒了,干嗎要吃掉我啊?老虎說:廣告上都說了,感冒就要吃白加黑!
徐若溪的笑點很低,她笑說:原來你并不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清風吹出來的模樣人人愛
徐若溪是北方妞,卻是南方姑娘清風吹出來的模樣。她讀的是工科,工科男多女少,給女生寢室打水的男生跟夏天草坪上的蚊子一樣厚——給徐若溪寢室拎水的男生更是烏泱烏泱的。
只是,寢室里大部分姐妹都有了“情況”時,徐若溪還“素”著。她吃奶油蛋卷,她繡十字繡,她看一本又一本磚頭厚的書,只是,她不出去跟男生花前月下,也不去電影院里卿卿我我。
小九說:系花,別托大了。看準了就下手唄。
徐若溪把周圍追的人在心里過了一過,想咬牙牽手一個,結果無果,愛情是要這么勉強將就的嗎?
某天自習課上,她側著臉問冉平:你會因為寂寞而找個人戀愛嗎?
冉平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說:寂寞就寂寞吧!
因為他這句話,她高興了一小天。及至躺在床上,想自己這一天怎么會心情這么好時,才忽然意識到冉平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冉平那么木頭,他——喜歡自己嗎?
徐若溪想,就是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也挺好的。戀人未滿,她想家時,他可以陪她在操場上看星星。遠遠近近說些各自童年的事,有風從兩人發(fā)間穿過,想握他的手,不敢,很折磨,也很甜蜜。
可是,冉平打破了這樣的狀態(tài)。他有了女朋友。
遠遠地,他帶著她向徐若溪走來。徐若溪很想轉頭走掉,但臉上還是綻開了一朵花,說:同桌,以后有人管你了,頭發(fā)別再弄得跟犀利哥似的,我總害怕那里飛出鳥來。
笑話說得有點冷。冉平那瘦得像竹竿一樣的女友警惕地看著徐若溪。徐若溪落荒而逃。
晚上,躺在床上,風徐徐吹進來,淚熱熱地流下去,變涼。自那日之后,怕自己如涓涓細流一樣的心事外泄,徐若溪索性換了一張面孔,不茍言笑。后來,換了座位。
新年時,冉平抱著吉他唱了方大同的《紅豆》:還沒好好地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我們一起顫抖會更明白什么是溫柔/還沒跟你牽著手走過荒蕪的沙丘/可能從此以后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
徐若溪發(fā)現(xiàn),冉平長得真的很像方大同。
畢業(yè)晚會上收藏的秘密
畢業(yè)晚會要散場時,不知誰提議全班同學坐成一圈兒,每個人在紙條上寫一個自己的秘密,傳給左邊的人,這樣每人分享一個自己秘密的同時也保守了一個別人的秘密。徐若溪從來沒那樣機敏過,她坐在了冉平的左邊,能分享他的秘密也好。徐若溪甚至想,就這樣默默地愛下去,是不是他成就了她的一生?
紙條傳過來,她攥在手心里沒看,回到寢室,夾到衣箱最里面的夾層里。她不敢看,她害怕看到的是他愛那個竹竿樣的女孩。
大家如鳥獸散。徐若溪堅持不肯留在北京,她要回家鄉(xiāng),冉平跟同學一起送她上火車,他的目光深不見底,他說:你還是戀家!
她笑了,揮揮手,眼淚滾下來。他伸出大拇指,為她抹掉眼淚,說:找個愛你的人,幸福地嫁掉吧。
徐若溪很想抱抱他,哪怕就抱一次也好。雙臂幾乎張了出去,他閃到一邊,提起她的行李箱登上火車。火車就要開了,他急急地往外走,她在后面叫了聲“冉平”,他沒回頭,再叫時,他已經(jīng)站在站臺上了。
眼淚鋪天蓋地地涌出來,后來小九多次質(zhì)疑她的那場淚雨。她說:你不是理智到冷漠的嗎?怎么會哭成那樣,又不是戀人分手?
徐若溪淡淡地說:四年了,那樣風清月白的青春歲月還哪里找去?
思念不聽話,自己跑出來
2010年夏,徐若溪不再跑業(yè)務,在辦公室記賬,業(yè)余時間就宅在家里。淘寶、玩開心網(wǎng)、上校友錄逛逛。微博上她的ID是“我愛方大同”。畢業(yè)晚會上,她寫給右邊同學的紙條上寫的也是這句話。
校友錄里很熱鬧。有人結婚了,有人得子了,有人離婚了。曬照片,曬薪水,曬愛人的美貌與財富……只是從沒見過冉平留言。
徐若溪有些失望,也漸漸淡了跟老同學聯(lián)系的心思。只是有一天,微博上有人在七夕情人節(jié)時發(fā)起寫自己的戀愛故事活動。她寫了她曾經(jīng)愛過一個很像方大同的人,她曾經(jīng)恨自己不是瘦到竹竿一樣的女孩,減肥減到頭暈。她寫,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我一定要告訴他,我愛他,然后,愛咋地咋地。
那條微博很多人留言。其中有一條留言說:我知道你愛誰,我是收你紙條的右邊的同學。
徐若溪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收去自己秘密的右邊同學的樣子,回復了“呵呵”兩字。那人繼續(xù)回:他也知道你愛方大同,他用一頓酒買去了你的秘密。
徐若溪石頭一樣立在電腦前。她想起自己還收藏著他的秘密。她瘋了一樣找到那只箱子,紙條還在。
她打開,紙條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四個字:我喜歡你!
徐若溪淚如雨下。思念再也容不下一刻等待。她跑去機場。
飛機在北京落地時,北京的大太陽像極了她雀躍的心情。
她打電話給小九,她說:趕緊招集人,我來首都了。
小九在一片嘈雜聲中喊:若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咱北京的同學都在呢。冉平,你同桌冉平結婚,我們正喝喜酒呢!
明晃晃的陽光下,兜頭一盆冷水澆得徐若溪透心涼。
她在機場坐了兩個鐘頭,買了回哈爾濱的機票。
愛情,下落不明
2011年春節(jié),小九居然嫁到了哈爾濱來。徐若溪陪她試婚紗時,她說:若溪你信緣分嗎?有件事我說了你別罵我,其實,冉平一直愛你。
徐若溪替小九整理裙擺,淡淡地說:是嗎?
當然是。我那時不是跟他們寢室的那誰談戀愛嘛,他說冉平喝醉酒叫過你的名字。
徐若溪手里的別針扎了手,她說:那他還找別人?
他是乙肝病毒攜帶者,他父親就是肝癌過世的,竹竿姑娘也有……
徐若溪的心被撕扯了一下。
他現(xiàn)在的妻子也是他的病友……你的微博他每天都看……
徐若溪聽不見小九說的話了。眼淚啪嗒啪嗒落到手背上。小九彎身抱住若溪,若溪揚起頭問小九:小九,你告訴我,我的愛情去哪了?它怎么就這樣陰差陽錯下落不明了呢?
那天,徐若溪最后一次更新了微博。她說:我終于可以放下了,不是因為你的病,而是因為你的不信任,你的不勇敢。我不要下落不明的愛情。
關上電腦時,整個城市被一場大雪裹得粉妝玉砌。徐若溪一個人出去呼吸了一口冽凜如凍的空氣,在雪地上歪歪斜斜踩出了一行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