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和你做兄弟?-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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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和你做兄弟?-情感

我一直以為我和敏敏是兄弟。
  
  我是在廣告公司那會兒認識敏敏的。同事們每天中午搭伙吃飯,她和老板定菜,討價還價,笑起來非常甜。偶爾收住笑容,定定看誰一眼,那人卻會有被火燎著的驚慌和燙痛。
  
  再遇到敏敏,是在幾年后的一次看片會。有個女孩蹲下身,在撿一地的塑料袋和紙片。T恤下端露出一小段慧黠腰身,側燈打在她臉上,遇見她有一種遇見歲月的親切。我說:“請你吃飯。”我和敏敏就這么慢慢熟了。
  
  她偶爾會叫我過去幫她整電腦。我有慢性腸炎,好幾次我委頓在馬桶上,按手機快捷鍵召喚她。她就開著她的奇瑞QQ飛奔來救我,強行給我灌下數片黃連素,再逼我喝一大杯淡鹽水。
  
  腸炎到底是紙老虎,幾小時后就沒事了。我又跑出去吃喝玩樂。喝得略高,想借著月光睡在長安街上。忽然手機“滴”地一聲,是敏敏:“你還不給我死回來。”
  
  我如果良心好,就去買一罐信遠齋的酸梅湯給敏敏,敏敏就好這一口兒。粗玻璃,手掌高,外型像一個手雷,或者被壓扁的酒壇,順著罐口有粗枝大葉。喝完后,一個個沉褐色的空罐擱在衛(wèi)生間的陽臺上,秋來,她在罐里插小把螢白蘆葦。
  
  我和敏敏這樣混了有一兩年。那時,我總非常心動,說不出為什么。有時我會脫口而出:“敏敏我們戀愛吧。”
  
  敏敏不像我把錢都花在醇酒婦人上面,她已經付了首期在供房,是四環(huán)之外的三室一廳。她有一面墻的黑胡桃木書架。敏敏說,許閱覽不許外借。我看書看碟,她會幫我沖一杯熱濃的興隆咖啡。我卻沒想到會遇見海倫。
  
  人力資源部人員推開我的門:“這是新來的設計員海倫。”海倫身穿套裙,像一顆鉆石閃閃發(fā)光。我驀地有了特洛伊淪陷的心情。
  
  我從來不知道我會這么淺薄。在花店訂下九十九朵玫瑰,留下公司地址讓他們送。海倫什么都不說,偶爾一兩瞥目光,卻讓我看到鮮明的愛悅。
  
  敏敏給我的辦公電話留言:“幾時幫我來弄弄電腦。”我拖著沒回復。敏敏打電話到我手機:“什么時候來呀?”我敷衍她:“對不起敏敏……”突然覺得內疚,仿佛辜負她,這疚也真的十分無厘頭:“我在……戀愛。”“啊……”有一瞬她的聲音仿佛很古怪,立時恢復正常,“恭喜恭喜!幾時一起出來喝酒吧。”
  
  我已不是我,我是海倫的馬前卒,我便答:“這,我得與海倫商量。”海倫當然不許。她皺眉道:“你腸胃不好,不要喝酒。”同理可證,我也不要吃辣、糯米藕、蟹、小龍蝦……與海倫在一起,靈魂很快樂,但我的舌頭和胃都很寂寞。
  
  趁海倫出差,我趕緊去大吃大喝。席未終,腹痛如絞,急急回家,才到樓下我已經吐了一地,一如既往我按快捷鍵:“敏敏我病了。”
  
  敏敏卻沒有一如既往地說“我就來”,她猶豫的時間,長得令我不知所措。她終于說:“怎么?”我說:“我不舒服,你快來救我。”這次她反應得非??欤穹瘩g:“你女朋友呢?”
  
  我簡直快委屈死了:“她出差了,你不來嗎?”敏敏嘆一口氣:“我來。”
  
  敏敏開門進來,試試我的額:“你在發(fā)燒,去醫(yī)院吧。”我一口回絕:“我不去,我最恨打針,除非你堅持。”
  
  “我有什么好堅持的?”她一摔門就出去了。我聽見腳步聲噔噔噔下了樓。我躺在沙發(fā)上不動聲色,果然敏敏的腳步越來越慢,站住,然后,她回來了。
  
  敏敏陪我去醫(yī)院,樓上樓下掛號,交錢,化驗,拿藥,我就在長椅上舒舒服服地等,肚子已經沒那么痛了,我很手癢地給海倫發(fā)短消息。吊針打上,我只好換左手繼續(xù)按鍵,非常笨拙。似乎聽見敏敏在說:“沒事我就先走了。”我忙得很,也沒工夫搭理她。針劑好痛,我抬頭想向敏敏訴苦,眼前卻沒有人。
  
  我給她發(fā)了十多條短消息,她沒回復。我忽然明白了,敏敏不會管我了。我是她什么人呢?不是戀人也不是親人。這一刻我很難過。我們不是兄弟嗎?
  
  第二天海倫回來,我去機場接她。她仍像洗發(fā)水的廣告女郎那么神采飛揚,高跟鞋打在地面上鏗然有聲。我四肢乏力,又故意地想讓她看到我的病痛疲憊,于是軟軟站著,一聲不發(fā)。她與我輕輕一抱,很自然地向我示意她的三個箱子。我沒精打采地拖著,海倫沒有發(fā)現。她終于不耐地站?。?ldquo;你怎么這么慢?”我慢吞吞地說:“我前兩天病了,腸炎又發(fā)作了。”
  
  海倫說:“你又喝酒了?這叫自作自受……”
  
  我給敏敏發(fā)短消息,瘋了一樣,一分鐘五條。敏敏沒搭理我。
  
  晚上我在敏敏小區(qū)的樓下等。整幢大樓,燈亮起又滅掉,滅掉又亮起。我很渴,想念她的咖啡,也想念她一窗臺的信遠齋空罐……敏敏的車終于回來了。
  
  她下車,一手拎一個范思哲的手提包,我知道那里面有文件資料、化妝包、復合維生素和鈣鎂片等等,另一只手提著超市的大塑料袋,模糊認出牛肉的紅白、草莓的冶艷。她把日子安置得多么完整美好,她也一向同樣地安排我。
  
  她看到我,毫不驚奇。我囁嚅:“你都不回我短消息。”她淡淡道:“我不愛回短消息,你忘了?”她的手機,還是三年前我陪她一起去買的,我記得那天下著亂七八糟的雨。原來我與敏敏,也有這么多浪漫回憶。我說:“敏敏,我們結婚吧。”
  
  不是那些濫俗的港劇或者韓劇,男主人公經過千回百轉,發(fā)現真愛就在身邊。我愛敏敏嗎?如果敏敏逼問而我又決定誠實,我必須得答——“不”。但我沒有損失,那些烈焰焚身的快樂,我已經經歷過了。而聰明如敏敏,她不會問,她只說:“對一個人好,而那個人又肯承情,我想,這也是一種幸福吧。”她說這話的背景,是在周生生專柜,我們在挑結婚戒指……讓全世界都來唾棄我吧,可我老婆敏敏說,她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