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清白-中國新傳說
一、堂堂漢子當(dāng)保姆
我叫馮阿林,三年前,18歲的我高中畢業(yè)后考取一家??茖W(xué)校。這對一般學(xué)生來說也算是高興事兒,因為畢竟爭得了繼續(xù)受教育的機會??蓪ξ揖筒皇鞘裁春檬铝耍业奈ㄒ荒繕耸强既≤娦?,達不到這個目的,我的前途便一片渺茫。
我家在贛北一個小城,父母都是瓷廠工人。母親下崗幾年了,父親老是領(lǐng)不到工資。我是家中老大,下面還有兩個讀中學(xué)的妹妹。每年開學(xué),為了三個孩子的兩千多元學(xué)費,父母總是乞丐似的到親戚朋友家去籌措。我發(fā)誓要考上不用交學(xué)費的軍校,可是我未能實現(xiàn)這個愿望,為了讓妹妹有個好前程,我只得放棄學(xué)業(yè)外出打工。幾經(jīng)周折,最后在深圳希玉電子元件廠落下腳來。我和五六個老鄉(xiāng)住在一棟民房里。我剛來,下班后主動擔(dān)當(dāng)起為他們做飯的責(zé)任(原先他們是輪著做的),不知咋的,他們一致說我的菜炒得好,這讓我對烹調(diào)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我不僅買書鉆研,有時上館子吃飯還站在灶臺邊向廚師請教。這樣日積月累,我還真的在這方面有了長進。
老板張瑞成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治廠極嚴。有一次我遲到1分鐘,他不僅罰了我的款,還追問我為何遲到?我不得不說出在為工友做飯。當(dāng)晚下班后,張老板來到我們租住的民房里,見我正忙著炒菜,拍著我的肩問:“馮阿林,你真會做飯?”我點點頭,他拿起筷子嘗了嘗就走了。過了幾天,他的助手韓芳要我去見老板。只聽張老板說,他想請我做他的家庭保姆,他妻子身體不太好,我每天只要負責(zé)買菜、做飯、洗衣、打掃衛(wèi)生就行,若有興趣還可以輔導(dǎo)他女兒的學(xué)習(xí)。我擔(dān)心自己做不好,張老板說:“我吃過你做的菜,你能行。”說到報酬,張老板說包吃包住,底薪1200元。想到現(xiàn)在辛辛苦苦一個月也不過掙七八百元,想起家中的父母和妹妹,我一咬牙答應(yīng)先試一個月。
做夢也想不到我這個大男人會步入保姆的行當(dāng)。張瑞成的妻子叫陶希玉,三十出頭,他們的女兒叫張媚,8歲,讀小學(xué)。平時,張老板在廠里忙生意,很少回家吃飯,我要照顧的其實只有她們母女倆。陶希玉是本地人,皮膚較黑,相貌也很普通。也許是家里太富有,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她不會做家務(wù),脾氣也不好。剛?cè)サ哪菐滋?,我洗的衣服晾錯地方,我做的水煮魚稍辣了些,都被她大罵一通。我忍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赡苁俏业膶捄褡屗袆恿?,一個月后,陶希玉對她丈夫說:“阿林干得不錯,我滿意,把他留下吧!”就這樣,我正式成了老板家的男保姆了。
二、主人爭吵我尷尬
事實證明,當(dāng)保姆比在工廠干活輕松多了,我常常為自己鉆了這個冷門而慶幸。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簡單。
當(dāng)我通過一段時間的實踐,把老板家的日常家務(wù)干得井井有條之后,我又面臨著陶希玉的另一番考驗。我多次發(fā)現(xiàn)要洗的衣服里裝著一沓鈔票,我毫不猶豫地取出來交給她。陶希玉沒事時常跟一幫闊太太在外打牌,她房間里到處放的是錢,我打掃的時候只是幫她整理好,從不動一角一分。后來,陶希玉在牌友面前吹噓她請了個好保姆,撩得牌友們很想見識,她就打電話回家,要我準備一桌飯菜招待客人。只有90分鐘時間了,我沖下樓直奔菜市場,而后又拎著大包小包跑步回到主人家,煎、燜、煮、燉、炒……終于趕在客人到來時把飯菜做好。那幫闊太太吃飽喝足,都夸陶希玉有眼力。
漸漸的,我的品格和為人得到了陶希玉一家人的認可,我漸漸“融入”了這個家庭。
但我感覺這個富裕之家并不幸福。在張瑞成眼里,既不年輕又不漂亮的陶希玉是沒有多少地位的,而陶希玉又嫌張瑞成回家擺老板架子,夫妻倆很少有交流,有時說不了幾句話就會爭吵。有一次陶希玉有事打他手機他不接,回家后陶希玉問他為什么不接電話,張瑞成說:“我忙得很哩!哪像你整天無所事事!”這一來一去就吵起來,越吵越兇,后來竟撕扯起來。在廚房忙活的我實在無法回避了,只好出去勸架。張瑞成推開我的手,抓起鑰匙甩進公文包,揚長而去。
晚飯做好了,可流著淚的陶希玉任憑我怎么勸就是不吃飯,我只得陪小張媚一起吃。飯后,我輔導(dǎo)張媚做完作業(yè),又去勸陶希玉。我說,你們夫妻相處多年,創(chuàng)下這么大的家業(yè),外人都很羨慕哩,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爭吵。陶希玉已沒了老板娘的威嚴,她說:“阿林,你哪里知道啊,張瑞成以前對我挺好的,打從兩年前我父親一死,他覺得翅膀硬了,就變得沒良心了。”接著,陶希玉向我講述了她同張瑞成的婚姻——
“十年前,旅居菲律賓的父親陶韶光留下我哥陶希偉在海外照管公司,帶著我娘和我回深圳創(chuàng)辦了韶光電子公司。當(dāng)時,張瑞成大學(xué)畢業(yè)來深圳求職,我父親見他來自閩西一個山區(qū),為人本分,試用期滿留下了他。由于他善于取悅我父母,我和我娘也對他有了好印象。一次,他借酒壯膽向我父親說他喜歡我。當(dāng)時,情竇初開的我在財會學(xué)校讀書,正為自己長得太平常而苦惱,如今竟有個英俊小伙愛上了自己,顧不上仔細斟酌很快就嫁給了他。為了讓我們單獨創(chuàng)業(yè),我父親撥出300萬元創(chuàng)辦了希玉電子元件廠,作為嫁妝送給我,這樣,窮小子張瑞成便坐上了老板的交椅。我原是法人代表兼會計,半年后懷孕了便回家靜養(yǎng),后來生了孩子,再也沒心思去做那些繁瑣的事了,在家混日子。兩年前,我父親去世了,我娘將公司轉(zhuǎn)賣后,回菲律賓同我哥一起生活。這以后,我漸漸過上了挨罵受氣的日子……”
講到這里,陶希玉已泣不成聲。我勸了一會兒,說時候不早了,催她快去休息。可她找遍了屋子也找不到開臥室門的鑰匙。估計是老板拿錯了,而他今晚是肯定不會回家的,我只好打的到十幾公里外的廠里去找他。他已睡下了,我敲了很久的門,得知是我為老板娘找鑰匙,他打開門又迅速掩上,遺憾的是他沒把門關(guān)嚴,我一眼就看見他床上睡著助手韓芳——那個漂亮的北京女孩。張瑞成把鑰匙交給我時,提醒我管住自己的嘴巴。我再三保證:“老板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我忽然對陶希玉產(chǎn)生了某種同情,又恨自己知情不報有助紂為虐之嫌??晌也贿@樣做又能怎樣呢?
三、同情傾向女主人
從那以后,張瑞成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也不知陶希玉是否感覺到了他的背叛,反正她的情緒一直不好,動輒罵人。有一次她從外面回來,告訴我她賭輸了3萬多元,還被別人罵作“倒霉豬”。飯后,她要我陪她去外面散散心。
華燈初上,車水馬龍的深南大道,到處是忙忙碌碌的人影。我陪陶希玉走了一段路,她說走累了,便在一處幽靜的茶坊里坐下來。她要了兩份廬山云霧茶,邊呷邊說:“阿林,我怎么沒有一個你這樣的弟弟?叫我一聲姐姐好嗎?”我明白自己是保姆身份,這樣稱呼女主人未必合適,但為了讓她高興,還是點頭叫了一聲“玉姐”。她興奮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今后我們就以姐弟相稱吧,你不必叫我老板娘了。”我又點頭。她繼續(xù)說:“我有滿腹心事,講給牌友們聽,她們要么不以為然,要么一陣哄笑,讓我好不傷心。我多想把它向我最親近的人傾訴啊。”我說:“你告訴我吧,或許我能給你出點主意。”
陶希玉首先說的是,她后悔離開了工作崗位,她現(xiàn)在活得好無聊。我說:“你是元件廠的法人代表,隨時可以重新工作呀。”陶希玉說:“哪有這么簡單!元件廠通過七八年的發(fā)展,我已經(jīng)很陌生了,張瑞成早就以種種借口,拒絕我參與管理,當(dāng)然,我執(zhí)意要管,他也沒法阻撓,可我又會失去現(xiàn)在這份清閑與安寧。”這確是一對難以調(diào)和的矛盾。我建議她不去參與為好,現(xiàn)在搞企業(yè)競爭激烈,過慣了閑散日子的她怎么吃得了這份苦?
陶希玉表示認同。接著她又問我:“張瑞成最近很少回家,你估計他在忙工作呢,還是在同別的女人鬼混?”對這個敏感的問題,我不能有半點含糊:“玉姐,張老板事業(yè)心強,肯定在忙工作,你不必多心了!”陶希玉聽罷凄然一笑:“阿林,你好會袒護他!你哪里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他早就有過劣跡!”陶希玉告訴我,在我之前他們家有過一個保姆,那是她從勞務(wù)市場請來的一個18歲的貴州女孩。那女孩開初很聽話,干活也勤快,但過了幾個月就不聽話了,有時還敢頂撞她,而張瑞成一回家就同她眉來眼去的。她覺得不正常,那天在外打麻將,她中途踅回家,果然逮著他們裸身在床……張瑞成怕她離婚,跪地求饒,而她看在女兒分上還真饒了他,后來,她就決定找個男保姆……
我心底感嘆:原來她對丈夫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fēng)!我只能違心地勸她要相信丈夫會改正,別無端猜疑,這樣會搞壞自己的心情。陶希玉贊成我的觀點,從此再未提起這事。
日子在平靜中悄悄打發(fā),失去丈夫關(guān)愛的陶希玉因為有了我這個“弟弟”,并沒感到很孤獨。她同那幫闊太太交往也少了,成天在我身邊轉(zhuǎn)。我做家務(wù),她在一旁欣賞;我去買菜,她看我如何挑選,如何討價還價。她每天最高興的時刻要數(shù)晚飯后,那時我們牽上小張媚去溜達。在那個鳥語花香的園子里,她會喋喋不休地向我講述某個闊太太的情感故事,我專心致志地聽,不時提出問題,聽完了還要評論一番。這讓陶希玉很是過癮。她說她有很多事窩在心里,憋得慌卻無法訴說,現(xiàn)在終于有了個忠實聽眾。“謝謝你的夸獎!”我口里這樣說,心下卻在想:說不定某一天,你也是一個悲劇故事的主人公呢,可惜我無法幫你,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是通過不厭其煩的傾聽來表達我的同情。
四、我本清白我怕誰
陶希玉家住的是一棟30層的公寓房,鄰居來自世界各地,彼此不相往來。然而不久,我們認識了一對香港老人,男的姓鄧,女的姓宋,他們每天早晚都愛坐在休憩園門口的椅子上,賞景看報。那天賣報的小孩沒來,我?guī)图敝磮蟮泥囅壬I了報,這樣我們就交談起來。原來鄧先生是香港的老報人,退休后嫌香港人多嘈雜,在深圳買了房,每年大部分時間同老伴在這里生活。當(dāng)他們得知我是陶希玉家的保姆時,很感興趣。他們也想找個能干的男保姆,囑我?guī)兔Α?br/>
利用一個機會,我去希玉元件廠找工友,看他們有誰愿干。遺憾的是他們沒有“鍋臺功夫”,想干而不敢干。鄧先生的忙沒幫上,倒是關(guān)于張老板的風(fēng)流故事又聽了一大堆。其核心內(nèi)容是:廠里有點姿色的打工妹他都不放過,他最喜歡的仍是韓芳,據(jù)說韓芳已答應(yīng)給他生個兒子,而沒有兒子正是張瑞成多年的心病。我自然不敢把這消息向陶希玉透露,我只在心里默默地憐憫她。
那個周末的深夜,我在睡夢中被一聲聲哭叫驚醒,一看是陶希玉肚子疼得厲害。我和張媚都很緊張,打電話找張瑞成,他的手機已關(guān),打到廠里,值班的人說他已同助手到廣州辦事去了。無奈,我只得背上陶希玉上醫(yī)院。原來她患的是急性闌尾炎,必須立即手術(shù)。我以她弟弟的名義,在那張手術(shù)單上簽了字。手術(shù)比較順利,第二天,醒來的陶希玉感激涕零。在她住院的那段日子里,我在醫(yī)院、家里、菜市場不停地奔忙,我要給張媚做飯讓她準時上學(xué),又要做陶希玉的營養(yǎng)病號飯送到醫(yī)院。晚上她怕寂寞,還要陪她聊天到深夜才能回房睡覺。
張瑞成是在12天后才回家的,那時我正在做飯。我把陶希玉患病的經(jīng)過向他說了,他漠然地點點頭。我又建議他和我一同去接她出院,他只好去了?;丶液?他向陶希玉解釋他在新疆出差,陶希玉居然沒有懷疑。后來我從工友處得知,他根本沒去新疆,而是韓芳懷了他的孩子,發(fā)現(xiàn)是女胎后,陪她躲到廣州做了人流。
不久是陶希玉32歲生日,我給她做了一桌簡便的生日宴,等張老板回家。可等到晚上9點仍不見他回,我想打電話催他,陶希玉說不必了。她說:“他心里既然沒有我,干嗎要強他所難?”我們只好開席。從不喝酒的陶希玉喝了幾杯紅酒,顯得很興奮。飯后,她讓張媚先睡,把客廳的燈熄了,開著柔曼的音樂要我陪她共舞。在搖曳的燭光里我們輕輕地跳著。“阿林,你對我真好!”陶希玉低聲耳語,“我很累,讓我靠靠好嗎?”我不忍拒絕。陶希玉雙手環(huán)住我的腰,把頭靠在我胸前。一支曲子剛跳一半,張老板回家了,見此情景,頓時沖我大怒:“你小子色膽包天,竟敢勾引我老婆!”我忙說:“老板你誤會了,我只是在陪她跳舞。”他喝道:“混蛋!有這樣跳舞的嗎?”我還想辯解,張瑞成把手一揮:“別說了,給我滾!”我不得不去住旅館。走到門外,隱約聽見張瑞成陰險地說:“我抓了你們多次了,今天總算逮個正著!”陶希玉說了句什么,張瑞成呵斥道:“我早就知道你們有奸情,陶希玉,我不欠你什么了,我們扯平了!”
天哪,原來張瑞成是在暗算我!他這樣做為的是什么?我想,也許是怕我向陶希玉泄露他同韓芳的秘密吧?他一定是想以此為借口逼我離開。我明白自己成了他們夫妻戰(zhàn)爭的犧牲品。
第二天一早,我敲開張家的門,要他結(jié)清這個月的工資。張瑞成想賴賬,我語氣堅定地說:“張老板,我沒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別以為我是保姆就好欺侮,告訴你,我雖然沒錢,可我有人格,有尊嚴!”“你想怎么樣?”“我要上勞動仲裁法庭告你!到時候你不僅少不了我一分錢,恐怕你的‘好事’也保不??!”聽了這話,張瑞成心虛了,再看看我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只得乖乖掏錢。接過錢,我沖他怒吼:“姓張的,你太霸道了!你誣陷我的清白,當(dāng)心遭報應(yīng)!”
離開張家后我茫然不知何往,這時正巧遇上那對香港老人。我靈機一動,說你們囑我找的男保姆已找到了。他們高興地問人在哪兒?我笑著指了指自己。他們說不是開玩笑吧,我說我已經(jīng)在張家辭了工,正要走呢。于是,鄧先生夫婦又把我?guī)нM了這座公寓樓……面對新的主人,我決心憑自己的誠實勞動,去書寫保姆生涯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