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吃多滋味-流行·視覺
最早聽到這句話是從父親口中,當時談到為何生活在苦難歲月的太外公居然輕輕松松活過九十歲大關(guān),他總結(jié):“飯吃七分飽唄。”末了,半是陳述半是感嘆地補充道“少吃多滋味啊”。在我看來,這最后追加的一句,可謂精辟。
母親好友的孩子對三文魚甚是喜愛,出于對外孫的寵愛,負責每日晚餐的老外婆便一口氣做了一星期各類三文魚料理。老人的好意不僅沒讓孩子喜笑顏開,最后,用小孩兒母親的話說“他再也不要碰三文魚了”。
國人歷來便有物盡其用的“美德”,對于花錢更是如此。掏了錢,盤頭就必須要大。于是,“自助餐”文化便開始在坊間大肆流行。大家本著“扶墻進,扶墻出”的原則,豁出命去吃回本才罷休。常聽剛從自助餐桌下來的朋友感嘆“唉,我吃得都快溢出腦袋了”,“給我嗎丁啉”,諸如此類。
這種吃法不僅太過“直接”,更似對食物之美的消弭。
筆者曾赴臺港求學,身為吃貨,置身此二地,其中幸福溢于言表。同為美食天堂,臺灣與香港在“少吃多滋味”這件事上的表現(xiàn)也不盡相同,值得拿來文案。
質(zhì)樸的臺灣人在制作食物時,其用料非常足,所謂“非常”是那種讓客人即使掏了一百大洋享用了一碗牛肉面都不會覺得虧了的實打?qū)?。隨處可見的爆漿蝦球、薄皮小籠包云云,都是臺灣人“實心眼兒”的鐵證。此間爆漿、薄皮已絕不再是廣告上特技處理后的夸張噱頭。作為消費者,這本是極好的,但怪就怪在,依據(jù)個人經(jīng)驗,如果把就餐時間作為橫軸,滿意度作為縱軸,其走勢最初大約都是急升的——那是剛落筷時舌尖收獲的驚喜,以及內(nèi)心對師傅用料夠有誠意的滿足。此后,隨著飽腹感的提升,內(nèi)心的饜足值逐漸趨于平穩(wěn),甚至會有小幅回落。究其原因,恐怕是師傅們對盤頭尺度的把握稍欠火候。你想,再好吃的東西吃夠了,毋寧說吃多了,誰還會有前期的熱情呢?
品美食就跟看美女似的,總是在若即若離間,方叫人欲罷不能。這點香港做得尤其出色。
在香港讀書那會兒,打著“改善生活”的旗號,每周末都會約上一兩個飯搭子前往人氣食肆解口舌之欲,其中既有“高大上”的正式餐廳,也不乏油鬧鬧的街邊鋪頭。這些“饕餮”經(jīng)歷帶來的感受,除了味蕾上的滿足,另一個驚奇,或者說亮點,便是香港師傅在菜量把握上的“巧妙”。精致的西餐、和食自不必多說,本就主打量少質(zhì)精;但是,就連一些看似“粗野”的大排檔、街邊攤似乎也深諳“少吃多滋味”的精髓。一籠蝦餃絕不超過四個,一疊腸粉三條足矣,豬潤燒賣按個兒賣……拿個在華人吃貨圈鼎鼎有名的“九記牛腩”做例子,這個位于中環(huán)歌賦街門臉不大,一年四季都要排隊的牛腩店,無論是鎮(zhèn)店之寶牛爽腩,還是牛筋腩、牛腩,碗碗精彩。四五塊質(zhì)量上乘,大小適度的牛腩伴著一人份的伊面或者拉面,從輔料到主食,都被控制得“剛剛好”。何謂“剛剛好”?其程度就在既不會讓食客感覺太少,吃了還餓;但也甭想“吃到爽”。一言蔽之,在欲罷不能處戛然而止。用一句某大片中的經(jīng)典臺詞詮釋此中美學,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回響”產(chǎn)生的直接具象效應(yīng),便是此后時常被肚子里的蛔蟲勾引而來的回頭客。
室友是個資深御宅族,平日能坐在椅子上彎腰完成的事絕不輕易起身,飲食也以果腹為精神旨歸。自打到了香港,雖不至隔三岔五,但半個月里也會掙扎著出一趟門,專程轉(zhuǎn)兩次地鐵前往深水點份蝦餃燒賣,又或千里迢迢遠赴港島叫碗拉面,吃個菠蘿油。問她:“怎么會愿意特地出門覓食?!”答曰:“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