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世界上最像朋友的敵人-人生
煙花宜落日,絲管醉春風。李白哪能想到,絲管之音律,今朝正讓位于粉絲之鼓噪。后者似煙花般閃亮而短促,宜歡囂,醉偶像,并偶爾灼傷那些與它沒有距離的人。
一提到內地流行音樂20周年的歷程,劉歡就堅持他的自信。從上世紀80年代走過來的音樂人,要么仍沉醉在當年的語境中,如劉歡這樣自足、自??;要么已臣服于新世紀的娛樂邏輯,或拎起炒勺為八方食客擺弄鍋灶,或放下身架與四面粉絲抱作一團,或抱殘守缺執(zhí)成名作終老一生。如果劉歡來到超級女聲沈陽賽區(qū)的現場,他可能會千萬次地問,這是不是一場糊涂的愛,難道得粉絲者就得天下?
問雖無妨,卻也無用。一個當場走音跑調的參賽女郎付靜,可以從容得勝于PK臺,一路奔向領獎臺,全因其粉絲團陣容強大,可以提供不竭的現場呼喊、場外投票及購買潛力。重要的是,這個局面的制作者,已與粉絲們空前默契。當“超女”被列為內地流行樂壇的新力量,音樂本身已漸次失去了做主角的力量,而成為商業(yè)繁榮里的配角,成為人氣偶像腳下的細高跟——雖因你而添高度增噱頭,卻永遠被踩在腳下。
20年前,流行樂壇迸發(fā)一曲《讓世界充滿愛》。再回首,背影已遠走。“愛”這東西可能太玄妙了,所以那些已經更名為娛樂人的音樂人,決定讓世界飄滿粉絲。饕餮業(yè)者皆知,在大廚阿哥手里,粉絲既是一寶,也是一險。螞蟻上樹,扮作螞蟻的肉末是啥味道,佯裝大樹的粉絲就是啥味道。螞蟻三分鹽,大樹七分咸,隨遇而不安的粉絲,既能緊跟偶像的氣息,又總是把偶像的優(yōu)點和缺點都夸大到極致。似友又為敵,敵友常不分,若以敵為友,懸崖邊上走。
郭敬明與韓寒,就正在為粉絲的屬性而展開研討。這是“80后”有史以來發(fā)起的一場最有價值的討論。小郭說,罵我可以,別罵我的粉絲;小韓說,罵的就是你的粉絲。罵人永遠是不對的,“幾零后”都要五講四美三熱愛。但韓寒這次終于找對了批評的方向,展現了賽車手比較靠譜的一面。春困夏乏時,去看看郭粉們?yōu)槠渑枷裰u而持續(xù)發(fā)表的辯護詞,豈止驚醒,簡直驚詫。郭敬明在基本價值觀上或許曾有人人難免的三分缺失,卻被其粉絲的無條件追捧,而放大成了五分的缺損,十分的畸形。小韓不罵小郭罵郭粉,實屬小罵大幫忙。小郭若清醒,應知這才是真朋友。
粉絲其實是很脆弱的,一撅就折,一泡就軟,一煮就化,一挑就斷。雖然粉絲文化并不乏一定的時代感與合理性,是傳播時代、互動時代里不可缺少的一道輔料,但若以粉絲主導宴席,不僅會令主料迷失其味,也會使全席失去風骨。內地流行樂壇的最近10年,就因為過多地以商業(yè)思維遷就粉絲需求,而使偶像們一點點淡化了各自斑斕的色彩。最終,失意者仍是受眾。安陽殷墟遺址步入世界遺產殿堂之后,歡欣鼓舞應在其次,倍加保護才是正題。世遺的稱號,如同商代文化新粉絲的召集令。一段殘存的文明圖騰,如果因今人的把持無度,而因喜生憂,不僅會留下千古遺憾,也與粉絲們愛它的初衷相悖。
昨日北湖梅,開花已滿枝。今朝東門柳,夾道垂粉絲。成龍在李宗盛的演唱會上醉酒耍寶,張學友在狗仔隊的追逐下失態(tài)捶人,都是在粉絲文化的過度張揚之下,在粉絲們的夾道溺愛之下,而產生的難以自控的無心之失。雖無傷大雅,卻已扭轉了風氣的方向,使文化的律動簡單為躁動,使美的音符讓位于閃光燈下的狂呼,使音樂的舞臺成為反音樂者的靶場,使有才華的小螞蟻在大樹的枝杈間迷失。
跑道上的“80后”劉翔,就比郭敬明更了解螞蟻上樹的奧妙。雅典之后的一年多,翔粉暴滿于盤,熱情淹沒了跑道。粉絲纏得緊,大步甩不開,劉翔終于選擇了拒粉絲于千米之外,默默展開一輪不那么炫目、卻很養(yǎng)神的閉關苦練。12秒88,由此水到渠成。12秒88,也必將激發(fā)新一輪的粉絲翻飛。體育不鉆象牙塔,它也需要人氣,需要募集喜愛者的各式表達。但引導諸多好友莫好心辦錯事,不僅是身為偶像者對自身的愛護,也是偶像對粉絲的尊重,是綠葉對根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