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就好,寧和就好-生活
阿婆坐在路口樹蔭下穿花,面前放了兩只籃子,一只裝茉莉,一只裝白蘭花,棉線就擱在膝上。白蘭花兩朵作一串,穿好了擺在墊了藏青色粗布的碟子上面,味道挺好聞,似乎帶點(diǎn)兒甜香。
半開的花兒,香氣濃,花形也好,有含蓄之態(tài),一分羞怯,兩分癡,它們正是眼波才動(dòng)怕人猜的年紀(jì),看起來格外美。
花一開滿,便要遭風(fēng)嫉恨,一片一片摧折,偏不讓你長久鮮妍,賺盡好花天氣。風(fēng)吹過,花就將自己的心事拆開,以一種飄零之美來成全自己,柔白、略帶輕黃的花瓣片片墜于地上,仍有余香。
曾見人蹲在地上撿拾白蘭花花瓣,我也俯身撿了一捧。問她,花瓣能用來泡水嗎?那人說,可以的,晾干了泡水,潤喉止咳,香著呢。
撿回來的白蘭花終究沒有用來泡水,只放在桌上,任由它枯干了。
汪曾祺寫《昆明的雨》,緬桂花開的時(shí)候,房東有時(shí)會(huì)送來一個(gè)七寸盤子,里面擺著滿滿的緬桂花。帶著雨珠的緬桂花使我的心軟軟的,不是懷人,不是思鄉(xiāng)。
緬桂花即白蘭花。未曾在雨水中邂逅這種清清秀秀的花兒,但在好風(fēng)晴日里,樹蔭下,拿起一串,便覺得眉眼盈盈。若那日穿的衣有紐扣,便可以將一串白蘭花掛在上面,心軟軟地走過夏天,不是懷人,不是思鄉(xiāng)。這種感覺多么曼妙。
只是衣不帶紐扣,于是作罷。
要了一串茉莉,二十來朵的樣子,阿婆幫我戴在手上,剛好繞成兩圈,香氣四溢,比白蘭花還要清冽深幽,素心花對(duì)素心人,又是半日好時(shí)光。
給您拍張照好嗎?她一面說好,一面將一掛十幾串茉莉拿起來,拍吧,笑容淳樸可親。
猜是她自己種的茉莉。滿院子花草,紅紅粉粉,黃黃綠綠,有蜀葵、燈籠花、百日草、指甲花……要數(shù)茉莉最多了,五六月開白花,熏著滿院子清風(fēng),風(fēng)也是香的。老人家醒得早,于每日日出之前采收茉莉,全開的任由它留在花枝上,含苞的風(fēng)干做花茶,半開的用針線穿了賣與世間癡花人,換幾個(gè)閑錢,與孫兒買糖吃。
而我戴著花、撐著傘走過采蓮橋,俯身看荷,滿湖青綠,或卷或舒,或散漫或自若。也有含苞的,是紅蓮,一兩朵,出水亭亭,未開,已有婉約之態(tài)。
坐在湖邊,聽風(fēng)細(xì)細(xì),吹過流年,忽而憶起那年夏天,在山上,穿過一條曲折回廊,卻不想驚醒了一只臥在欄桿邊午憩的貓。貓看了看我,懶懶地走開,另覓清凈之地。我看了看貓,亦懶懶地走開,沿小徑折進(jìn)一小園。園內(nèi)一口大缸,缸里蓄滿清水,水面上浮著青綠小葉,不是圓荷,是睡蓮。睡蓮安靜得像被時(shí)間遺忘了一樣。小葉載著幾朵白花,細(xì)看,是茉莉,不知誰掐了放在這里的,還是它自己落了?有暗香,幽幽,漫過清凌凌的水面,送到鼻尖。
一直覺得這幅畫面很美,想為它寫一段小字,不用很多雕飾,不用很多斟酌,讀來清淡就好,寧和就好,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