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習慣-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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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習慣-情感

母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
  
  在母親眼里,世界就是眼前一座連著一座的大山。母親想象不出除了延綿不絕的群山,世界還會是個什么樣子。60多年來,母親從未走出過大山,在她的意識里,村莊以及村莊上空的藍天就是世界。她的一生都圍著這幾座山、幾塊莊稼地、幾間土屋,還有幾張饑餓的嘴。多少年過去了,母親像一頭套在老磨上的牛就這樣把自己轉老了。如今,母親不會再為餓肚子而發(fā)愁了,但她依然保持著正被人遺忘或者遠去的生活細節(jié)。
  
  很多時候,母親會從一個麥穗、一個杏核甚至一粒大米上表現(xiàn)出農民固有的堅守來。我稱之為母親的習慣。遭受過貧困、災荒,甚至死亡重創(chuàng)的母親,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習慣”是自然的、不加掩飾的。當母親弓著身子從麥地里拾起一個麥穗時,她眼里流露出的是對莊稼的依賴和感激,是對土地滋養(yǎng)的敬畏。被鐮刀遺棄的一個麥穗,它安靜地躺在母親的掌心里,飽滿的籽粒一個個裸露在外面,母親想到了鋼出籠的饅頭,她甚至嗅到了濃濃的香氣。母親不會忘了落在地里的一個一個的麥穗,所以,總會花很長的時間去一個一個撿拾。為此,父親專門用鐵絲為母親做了一個耙子,她一手提著筐,一手拉著耙子在一塊空地里不停地轉著。拉著耙子母親就覺得拉著一茬莊稼,總是十分的賣力。耙子把整塊地里劃到了,她還不放心,于是又弓起身子開始搜尋……
  
  走在路上,母親會撿起一粒一粒的豌豆,甚至麥粒糜子粒。母親說,她的眼睛大不如前了,一根線也紉不到針眼上了。一碗糜子足夠我們數(shù)上幾天的,想想,母親的手這樣一天重復著要拾多少次。也許,一碗麥子也就是一只雞吃上一天的,但母親不會計算這樣的成本。她只想著糧食是用來養(yǎng)人的,不能扔在山上喂了鳥雀。只有糧食裝進袋子里放在家里她才會放心,雖然每年的糧食總免不了老鼠偷食、破壞。這也許就是莊稼人的本分。
  
  母親總是閑不住的。麥子剛上場,屋前院后的杏子開始成熟了。人常說,麥黃杏熟??磥硇幼邮勤s著麥子一塊成熟的。但村子里的人這個時候卻很少吃杏子的,杏子吃多了人容易乏,就不敢上麥趟了。村里的人都這么認為。所以,大量嫩黃的杏子只會懸掛在枝頭,只會招來一群蜜蜂一樣的嗡嗡吵嚷的孩子,有的爬在樹上,有的站在樹底下,一陣亂搖。一陣哄搶過后,樹底下鋪了一層被摔碎、被踩爛還有被遺棄的杏子。奇怪的是,沒有人去責怪這些孩子,他們只會在某個雨后的早晨或者午后去撿拾。
  
  母親也是如此。雖然房前院后的杏樹很多,但同樣不會幸免被哄搶、被踩踏。在最忙碌的幾天,母親會一大早來到杏樹底下,因為經過一夜的風,樹底下會落下密密的一層黃杏子,母親每天總會撿滿一大筐。在撿拾的過程中,母親會偶爾吃上幾個杏子,很多杏子積攢在一起,她又會一個個地將果肉捏掉,將杏核留下來。忙碌一天的母親早已腰酸背痛,但她總覺得那一個個杏核扔掉可惜了,便總是偷偷背著我們兄妹去做這些的,父親有時也會幫著母親去做。偶爾,我們會以各種理由阻止,但大多數(shù)時間,母親依然保持著她的習慣,我們卻也無能為力。如果說習慣讓母親保持著一個莊稼人最樸素的情結,而我對母親身體的擔憂卻是與日俱增的。在冬天,在寒冷占據(jù)村莊每個角落的時候,山上的最后一絲綠也隨之消失了,整個大地陷入一種灰土的單一的色調。葉落草枯,母親看著窯洞里漸漸少去的柴禾,想著漫長的冬季才剛剛開始,她總覺得炕洞里的火還不夠旺,炕上席還不夠熱。于是,她重新背起撿拾過麥穗和杏子的筐,夾起一把老掃帚就出去了。不用問,母親是出去掃毛衣(草皮)了。
  
  幾十年前,為了有熱炕睡,人人都出動掃毛衣,山上掃得跟火燎過一般,越發(fā)的荒禿、貧瘠。幾十年過去了,別人都不為睡冰炕而發(fā)愁了,一鍬煤、一般電熱絲就讓一盤炕熱起來。但母親總覺得牛糞柴禾煨的炕才睡著舒服,就像一杯溫水,不燙也不涼入口正佳。在樹木深處或者溝畔,母親孤零零的身影更顯得單薄和瘦小,在寒風肆虐的某個早晨,她正大汗淋漓地扛著一筐又一筐的毛衣。什么時候窯里塞滿了毛衣,母親的這個冬天就能舒心地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