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味丸-懸念故事
“咔!”隨著導(dǎo)演一聲憤怒的大喊,現(xiàn)場突然安靜,接著是幾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東離一抖,下意識地一顫。果然,導(dǎo)演指著他,連珠炮似的一陣臭罵:“你那張臉有多金貴,做點表情就像要你的命一樣!演得跟個死人一樣,你干脆去演僵尸算了!再不行,你就滾一邊,讓內(nèi)行的人上!”
導(dǎo)演下令,全場休息十分鐘,好好反省一下,爭取待會一次過關(guān)??粗巳簼u漸散去,東離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二十次叫停了!
在這場戲里,東離演的是一個發(fā)現(xiàn)妻子出軌的丈夫,情緒起伏頗大??蓶|離的表情太過木訥,做得不到位,結(jié)果被導(dǎo)演屢屢喊停。一場戲,從早上拍到晚上,讓同場的其他演員叫苦之余,也不禁對東離有些側(cè)目。
可東離也是一肚子的有苦難言。慢熱一向是他的毛病,在讀戲劇學(xué)院時,他就屢屢被老師告誡,說進入情緒太慢,表情單調(diào)死板,難以將人物演活。本來,這個劇本的主角經(jīng)歷豐富,表情也很多樣化,東離原先不敢接,但一來太久沒戲演,生活有些困難,二來是好友推薦他出演,不好意思推托,只好硬著頭皮接了。哪知道,從開拍到現(xiàn)在,諸事不順。
好不容易,東離使盡渾身解數(shù),終于讓導(dǎo)演勉強接受,這場戲總算過去了。散場后,現(xiàn)場的人三五成群地結(jié)伙離開,卻沒有人搭理東離。東離苦笑連連,知道眾人對他諸多怨言,不滿他頻頻出狀況,拖慢了拍戲的進度。
最后,片場只剩下東離一人。收拾好東西,關(guān)好門窗,他疲憊地朝公交站走去。可剛走出大門,卻看到停車場里有若隱若現(xiàn)的燈光,這讓他腳步一頓,疑惑頓生。
那是個地下停車場,平常拍完戲,人就散光了,也沒人看守。因為這一帶是個廢棄的爛尾樓,停車場根本連燈都沒有,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哪來的燈光?
難不成是小偷?可在這里,能偷到什么?說不定是想來片場偷道具和設(shè)備,想到這里,東離心里一緊。他下意識地放輕腳步,撿了塊磚頭,悄悄走了過去。
可走到燈光處,令他詫異的是,那是一家小酒吧。每天都從這兒走過,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里有酒吧?再說,店開在這兒,誰會來光顧?
東離遲疑地走了進去。里面地方不大,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配備一應(yīng)俱全。一看到他,前臺一個女子問道:“恭喜你,成為今天的有緣人,可以獲得一罐四味丸!”四味丸?東離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碰到了促銷的??烧l會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促銷?如果不是拍戲,這里恐怕長年也見不到人。他滿懷疑惑地接過女子遞過來的一個罐子,仔細一看,上面除了“四味丸”三個字,再無其他字樣。
東離有點不知所措,女子又說:“里面有四色藥丸,紅橙黃綠,分別代表人的喜怒哀樂四種情緒。吞下一顆,就可以馬上進入你所需要的情緒。不過,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四味丸可以讓你馬上進入某種情緒,但并不是憑空而生,只不過是預(yù)支你日后的情緒。如果用得太多,涸澤而漁,后果自負!”
說完,女子就下了逐客令。走出酒吧,東離還有點不敢置信。這次的經(jīng)歷,和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次促銷都不同,沒有收取任何費用,連商品都透著一股古怪的氣息。盡管如此,東離還是把藥丸放進手提包里,看看天色已晚,急忙朝公交站趕去。
回到住處,東離想起剛才的事,愈發(fā)覺得詭異。他打電話給一起拍戲的同事,問對方有沒有在停車場看到一間酒吧?同事笑得喘不過氣來,回答說:“你今天讓導(dǎo)演罵得腦子都糊涂了吧?我天天在那里停車,從來沒看過什么酒吧!”
隔天再去拍戲,東離多了個心眼,到片場前先去了一趟停車場。果然,昨天看到酒吧的地方,堆積著一些廢棄的材料,根本沒有什么酒吧的影子。想到昨天的奇怪遭遇,東離的心就一陣猛跳。隱隱地,他覺得這事透著詭異。
這天拍戲的過程,和昨天如出一轍。在被喊停了好幾次后,東離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他甚至想到干脆辭演,可一想到天價的賠償金,這個念頭就自然消失了。周圍的人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友善。畢竟,東離屢屢出狀況,扯了大家的后腿。
休息時,東離又想起了昨天的怪事。想到女子給他的那瓶藥丸,他鬼使神差地倒了一顆,聞了聞,并沒有異樣的味道。下一場戲,接的是昨天的情節(jié),東離飾演的男主角,發(fā)現(xiàn)妻子出軌,決定離婚。因為深愛著女主角,離婚的決定自然令男主角哀痛萬分??蓶|離怎么也領(lǐng)會不了那種哀痛莫過于心死的情緒。想了想,他突然將一顆黃色小丸子扔進嘴里,吞了下去。等了一會兒,似乎沒有異樣。
東離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起碼說明這藥丸并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山又?,一件意外的事發(fā)生了。東離只覺得心中一陣哀痛,仿佛身臨其境,竟有種傷痛難掩的情緒。這種情緒,仿佛一股巨大的浪潮,瞬間將他淹沒,難以自拔。
接下來的一場場戲,異常的順利。東離哀痛的神情與話語,將現(xiàn)場的每個人都震住了。每個人仿佛都被籠罩在東離的情緒中,被他的情緒帶動著,很快就進入了情景。這天的幾場戲,不管是東離,還是其他演員,都是一次就過。
破天荒的,自開拍以來,這天竟然第一次提早收工了。結(jié)束后,導(dǎo)演一反常態(tài),收起了往日嚴肅的面容,笑呵呵地表揚了東離,說他領(lǐng)悟力很高,照這么下去,只怕很快就要紅遍大江南北了??粗渌肆w慕的眼神,東離第一次覺得飄飄然,仿佛身處云端。
嘗到了甜頭,東離這才領(lǐng)教了四味丸的神奇魔力。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他每天都根據(jù)情節(jié)需要,吞一顆四味丸。拍戲的過程,極為順利,電影提早殺青了。在之后的上映中,東離的演技,更是深受觀眾和媒體肯定,票房穩(wěn)居榜首。
拍完了這部戲,東離果然在圈子里有了些名氣,片約不斷,片酬也一路上漲,賺了個盆滿缽滿。只不過,盡管事業(yè)得意,情場卻有些問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東離總覺得女友似乎對他越來越冷淡。
說起來,女友黃幀是東離進入演藝圈的原因。那時,黃幀是個狂熱的追星族,為了博得她的好感,東離才在畢業(yè)后拒絕了家人的安排,進入這個圈子。幾年來,盡管黃幀日漸成熟,漸漸擺脫了昔日的追星情結(jié),但對于當(dāng)演員的東離,還是有著特殊的好感。
這些年來,盡管東離一直半紫不紅,但黃幀始終不離不棄。甚至,她經(jīng)常勸東離,只要兩人互相喜歡,過著知足的小日子,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紅不紅的,或者有沒有錢,真的并不重要。真正的幸福,是一對惺惺相惜的心,而不是那些所謂的名利。
也正是因為這樣,東離從未感受到壓力,也因此更加愛黃幀??稍谀瑹o名的那些日子里,兩人能相濡以沫,讓日子過得快樂幸福。相反,東離現(xiàn)在有些名氣了,但黃幀卻似乎有些疏離,總給人忽近忽遠的感覺。
終于有一天,東離提前拍完戲,回到住處,卻看到黃幀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正打算離開??粗鴸|離愕然的神情,黃幀黯然地說:“本來打算搬出去以后再跟你說的,沒想到讓你撞見的。說真的,我不愿你看到這一幕,因為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說?”
東離從未想到,當(dāng)自己終于為心愛的人奮斗而有了成績時,對方卻選擇了離開。東離紅著眼眶,一遍遍地追問原因。最后,黃幀嘆著氣說:“以前,你還沒有成名,但卻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就是我一直在你身邊的理由,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真實的人,不虛偽,不管對生活或者對我,都有一顆真誠的心。盡管日子不富裕,但我們過得有滋有味。可后來,你成了名,有了錢,卻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看不透你,不管高興還是悲傷,你都是同一副面孔,同樣波瀾不驚的情緒,讓人無法捉摸。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和你過日子,就像在一座無邊無際的迷宮里,永遠只有迷茫。后來,我遇見了他。他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做著平凡的工作,個性也沒有出眾之處。可是,他就像以前的你,簡單而淳樸,能給我安心的感覺。對不起,可我不能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你。如果繼續(xù)和你過下去,受傷的不僅是我自己,還有你,這對你也不公平。”
東離愣住了。確實,自從在拍戲中屢屢服用四味丸后,他也不得不承受著藥丸帶來的副作用。拍戲的過程中,他透支了生活的情緒,以至于拍戲結(jié)束后,在日常生活中,不管黃幀說什么做什么,他似乎都很難有什么感覺。
而現(xiàn)在,他也終于明白了黃幀的話——和一個毫無情緒的人過日子,如同和一個木頭人生活在一起,這任誰也受不了!
東離竭力挽留黃幀,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心中的情緒卻只有小小的波動,難以令黃幀動容。黃幀回頭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許久,東離才回過神來,沖進房間里,從床底下拿出那罐四味丸,狠狠地摔在地上。藥丸掉了一地,東離將它們撿起來,一一扔出了窗外。
做完了這一切,他突然松了一口氣。也許,今后他不會再碰到黃幀這樣的女子,或者根本不會愛上其他的女人。但只要日子過得有滋味,希望總會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