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喜歡你的路上，我走得一腔孤勇

　　很多年前，我看過一個電影，叫做《浪漫櫻花》，郭富城和張柏芝主演的。里面的劇情我已經忘得一干二凈，可我唯一能記住的，是當他在人群里看到她的背影時，永遠灰白的世界里，出現(xiàn)了顏色。那么鮮活。

　　當時我只覺得畫面很美，卻不能理解那種心動的感覺。直到我見到阿西。

　　第一次見到阿西，是在初三那年的開學典禮上，我15歲。每天面對繁重的功課和壓力，過得苦不堪言。有一段時間我每天晚上瞪著眼睛到天亮，白天看著黑板上陌生的公式打瞌睡。我很焦慮。如果說當時我的生活是灰白色的，那么阿西的出現(xiàn)，就是我唯一能看到的顏色。

　　他代表新生講話。

　　老實說，我覺得身邊的男生都很邋遢，又臭，又討厭?？砂⑽髡驹谥v臺上，穿著整齊的校服，里面是一件白襯衫，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顆。不覺得呆板，只剩下了干干凈凈的英俊。

　　阿西下臺的時候走過我們班，我最矮，站在最前面。他走過的時候，我聞到了類似雨水的味道。

　　我總是很想見到他，于是我去找堂哥借了相機，偷拍了一張阿西的照片，去距離學校很遠的照相館沖洗出來，我很怕有人知道這個秘密。

　　我把阿西的照片夾在筆記本里，每天晚上看書累了就打開書看看他的照片。近乎是癡迷地喜歡上了他。

　　每天做操下樓的時間，變成了我最期待的一段時光。

　　一下課就跑出來，站在樓梯扶手的地方佯裝等人，阿西從教室里走出來，身邊總是跟著一兩個同學，邊走邊說。他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我每天收集一個阿西的笑容，生活開始有了顏色。他治愈了我的焦慮和失眠，讓我得了另一種病，叫做相思。

　　然而我的喜歡終究沒有瞞過所有人，同桌小布找我借筆記的時候，看到了阿西的照片。他一臉壞笑地問我，是不是暗戀阿西。我奪過筆記本，惱羞成怒地跑開了。

　　小布找到我的時候，我正躲在樓梯間掉眼淚，這種又羞又自卑的惱怒感擊潰了我。我自慚形穢，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喜歡那么優(yōu)秀的人?？蛇@個巨大的秘密，被別人看到了。就像是光著身子站在成績榜下，那種無所遁形的難過和窘迫。

　　小布坐在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度度，別難過啦，你喜歡他我?guī)湍愫美病Ｋ贿呎f一邊吸了吸鼻涕。

　　我依舊覺得小布是個很邋遢很臭的男生，但是我不討厭他了。他的小眼睛里，有一種溫暖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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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布是個行動派。幾天前才說了幫我，幾天后他就在一次球賽里“不小心”打破了阿西的頭。阿西暈倒了，他立馬背起來阿西去醫(yī)務室。但是不打不相識，阿西好了以后，和小布成了很好的朋友。看起來臟兮兮的小布，站在干凈漂亮的阿西身邊，顯得阿西更英俊了。

　　可托小布的福，我知道了阿西越來越多的事情。

　　阿西喜歡吃布丁，小布的原話是說男孩子愛吃這種女生的零食，很娘?？晌矣X得很可愛。

　　阿西喜歡足球，小布說他踢的很爛，我為他辯解說阿西的時間都用來學習了。

　　阿西家里很有錢，據(jù)說不用參加考試也能上我們這里最好的高中。更何況阿西的成績很好，總是在年級前三。

　　說到這里的時候，小布很羨慕，我很難過。

　　我的成績，大約是考不上那所高中的。我不是小說里的女主人公，也不是被上帝選中的幸運兒，我默默喜歡著一個優(yōu)秀的男孩子，卻注定沒辦法繼續(xù)守望他。

　　考前三個月，我像瘋了一樣地復習，看書?？芍苯咏Y果就是我在最后一科考試里，暈倒在考場。醒了以后我就哭了，嚎啕大哭。

　　我爸媽心疼地在一邊掉眼淚。他們以為我因為成績不好上不了好的學校而哭泣。只有我知道自己因為什么在痛苦。這一科沒有成績，我連吊車尾和阿西上同一所高中的希望，都沒有了。

　　后來我收到成績單，超常發(fā)揮了。前幾科的成績都非常好，連我們班主任都惋惜地跟我說，如果又最后一科的成績，多半是可以上那所高中的。

　　我拿著成績單回家，一路閉著眼睛抹眼淚。

　　這種驚心動魄的絕望，此后的日子里再也沒有過。

　　就在前一天晚上，我爸紅著眼站在陽臺上抽了一包煙，然后告訴我如果想去那個高中，他去借錢，也要讓我上。

　　我沒辦法自私到讓我爸那么辛苦才能讓我去，更何況我動機不純，沒辦法心安理得。

　　說到這里，我不得不感激小布。

　　雖然小布也沒有考上，但是他家給他花了錢，把他送進了自費班。

　　開學前夕，小布給我電話，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千恩萬謝，幾乎是以感恩戴德的心情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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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西的消息，通過只言片語，以信件的方式呈現(xiàn)在我面前。

　　因為電話不方便，我要求小布每周給我寫一封信，告訴我阿西的各種情況。比如阿西跟他一起進了校足球隊，都是他在照顧阿西。比如阿西又考了第一名，要代表學校去參加奧數(shù)比賽。比如有很漂亮的女孩對阿西表白，阿西戀愛了……

　　阿西并不知道我的關注，過著自己精彩的生活。我或哭或笑，參與了他的整個年少時光。

　　阿西拿到奧數(shù)比賽名次的那天，我去蛋糕店買了一個最便宜的小蛋糕，躲在家里點了一根蠟燭，為他慶祝，阿西戀愛那天，我把雨傘丟進垃圾桶，謊稱丟了傘，一邊哭一邊走回家，淋了一身雨。紅著眼，藏著眼淚。

　　那是我一生中最為深情的年代，哪怕是時隔多年的現(xiàn)在，再次想起依舊有種酸澀難當?shù)母杏X。

　　一周以后，我在小布的信里看到了阿西女友的照片。

　　大約是因為學校要求發(fā)不過耳，她留著清爽的短發(fā)，眼睛很大，皮膚很白。瘦瘦的女生，有很明凈的笑容。據(jù)說成績很好，人緣很棒。與阿西天造地設。

　　我蕭條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回復小布的任何一封回信，一個月后，小布約我出去吃拉面。我蓬頭垢面地去了。卻沒想到見到了阿西和他的小女友。

　　時隔兩年，小布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不再時不時吸鼻涕，利落的板寸，衣服很干凈，穿一件黑色的棉服，耐克板鞋，看起來也是個很漂亮的少年?？砂⑽鞑煌驹谀抢?，我看一眼，就覺得心跳到發(fā)疼。

　　小布看我的眼神，稱得上是痛心疾首。

　　我全程低著頭，吸溜吸溜吃眼前的面。小女友好奇地看了我?guī)籽?，終究沒有說什么。吃完，阿西牽著女友走了。小布翹起二郎腿看著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樓梯口里，吊兒郎當?shù)钦嬲\溫暖的他。

　　阿西說，度度啊，我沒想到你會自暴自棄成這樣。你說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別說讓阿西喜歡你，就算是問問你自己，你喜歡嗎？

　　我怎么可能喜歡，我滿臉青春痘，厚重的劉海，糾結的長發(fā)。我快一周沒洗頭了。穿著雌雄難辨的厚重衣服，走在這個城市里，是最面目模糊的那一個。

　　小布終究沒敢說什么重話，只是給了我最后的一個希望，他說，阿西的女友高中畢業(yè)就會出國讀書，阿西要在國內讀大學，如果我能考上那個大學，也許我還有站在他身邊的可能。

　　我覺得自己像是在飲鴆止渴，思念著阿西讓自己振作起來。可是如果我放棄這種癡迷，也許會即可死去。

　　我又開始打起精神讀書。用盡所有的時間去背單詞，背歷史事件，算地理時間。黃天不負有心人，拿到錄取通知單的那一天，我又哭又笑，情緒崩潰，不能自己。

　　－4－

　　18歲的阿西變得更加優(yōu)秀了。

　　他參加了學生會，做了新生晚會主持人。我看著他大放異彩，被眾多女生喜歡。我特別想大聲地告訴所有人，在他還沒有這樣優(yōu)秀的時候，我就喜歡他，喜歡了他很多年。我知道他過去四年里所有的事情。可我依舊隱忍地站在一邊，注視著他。

　　到了大學，阿西的朋友圈變得高端起來，一個圈子的人，不是學生會干部就是富二代少爺。女孩子們個頂個兒優(yōu)秀漂亮，好幾個都是學校禮儀隊的。

　　不是沒有人喜歡阿西，只是阿西有個在國外念書的女友，他的情根深種，讓人望而卻步。

　　能夠接近阿西，是一個意外。

　　在我原來的計劃里，我會守望阿西到畢業(yè)。他成為人中龍鳳，娶了歸國的女友。我去相親嫁人，過著最平凡的日子。等我子孫繞膝，我會告訴我頑皮的孩子們，在他們祖母年輕的歲月里，那樣癡狂地愛過一個人。

　　那天室友回來，著急地換衣服化妝，然后抓起我就問，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唱歌。我本來拒絕，可耐不住她軟磨硬泡。大約是怕回來晚了，她想找個伴會安全些。

　　我換了件衣服和她一起去學校附近的ktv，一進門我就呆住了。我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阿西，這是我多年練就的本領。

　　阿西坐在人群里，抽一支煙，穿一件牛仔藍的襯衫，黑色長褲。靠在沙發(fā)里，神情慵懶。他沒有認出與他短暫見過一面的我，我很慶幸。躲在角落里，我偷偷看著他，然后喝著杯中酒。

　　我絕望地想，這大約是我這一生里，能夠這樣近地看著他的唯一機會了。

　　大家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我不幸中招，酒精的作用讓我選了大冒險。他們壞笑，讓我去親阿西。阿西的女人緣超好，可潔身自好。男生們早就看不慣了，這就借機讓我去破壞他的形象，像是派了一個妖精，去破壞圣僧的修行。

　　如果是平時，我自知修行有限?？蛇@天，我酒精上頭，還未等阿西拒絕，沖上去抱著他的頭就親了一口。

　　后來我知道，那不只是我的初吻，也是他的。

　　第二天，英勇無敵的我，在宿醉里懊惱地捶床。室友一邊笑一邊贊嘆我厲害，連阿西都親了，往日還真沒看出來我這么勇猛。

　　我下樓去上課，卻看見阿西黑著臉等在樹下。他說，我女友看到了我們親吻的照片，請?zhí)嫖医忉屢幌隆?/p>

　　我羞愧萬分，紅著臉道歉，說自己喝多了。畢竟是冒犯了他，我舉起電話結結巴巴地說對不起。

　　可沒過一周，我還是聽到阿西分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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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布來我們學校玩，約了阿西和我一起吃飯。我佯裝驚訝，阿西看都沒看我一眼。

　　小布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開玩笑說，讓我補償阿西一個女友。我心跳如鼓，阿西依舊沒有理我。晚上我送小布走，他站在學校大門口跟我說，度度，其實我是來跟你告白的，但是我知道你還沒有放下阿西，我祝福你。但是我沒辦法再做你的朋友了，因為我喜歡你。不能看著你喜歡別人了。

　　我失去了小布這個朋友，在喜歡阿西的路上，走得一腔孤勇。

　　小布的離開刺激了我。我開始在阿西上下課的路上堵截他。在他不耐煩地讓我走的時候，我說“我要補償你一個女友”。阿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神經病。

　　我追了阿西半個學期，幾乎全校都知道有我這樣一個不屈不撓的神經病，條件平平，卻妄想吃校草?？纱蠹s是我終于打動了老天，阿西在校外和人打架，需要人去保釋。

　　凌晨時分，我打車去救他。

　　阿西終于被我打動，愿意和我試試。這一試，就是三年。我和阿西，成了這個學校里最不般配的戀人?？梢驗槲遗c世無爭，只是在他身邊就好。總是默默地跟在他身邊，對他的任何決定都不做質疑，漸漸的，也被他的朋友接受。

　　大學畢業(yè)的時候，阿西帶我回家。我們訂了婚。

　　我沉默隱忍地深愛他，守著我深藏多年的秘密。除了小布，誰也不知道在他還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已經在想念他，守望他。

　　我們工作穩(wěn)定起來，我25歲了，我們決定結婚?？尚∨眩驮谶@個時候，回國了。

　　阿西是個好男人，他對我說，會和我結婚。不會有變化。我了解他，比他想象地更多。我知道他在賭氣，不然也不會突然笑容越來越少，開始喝悶酒。

　　知道小女友找上門。

　　我還依稀記得當年她的美麗模樣，如今她變得更漂亮了，耀眼的那種。看到我，她竟然有印象，我們相對無言，半晌，她說――你竟然喜歡了他那么多年。

　　她不僅漂亮，還聰明。

　　她說，我本來以為我要面對的是一個小偷，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走了我的愛人?？赡憔谷槐任襾淼迷?。我不知道要怎樣跟你說，才能讓你明白，時光再漫長也沒有用。愛情不是靠比誰的時間長。阿西一直都愛我，你比我更清楚。

　　我潰不成軍，因為我知道她說得都是事實。阿西愛她，一直。從年少到如今，深沉又濃烈。像我沉默的愛著他一樣，他對她的思念，也與日劇增，從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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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到了消失一個月的阿西。他也并不是無動于衷的，至少看著我的眼神，又愧疚又難過。

　　他那么好，可再好也沒有用，他不愛我，這是最大的硬傷。

　　我說，阿西，祝你幸福。抱抱我好么。

　　阿西抬手抱住我，對我說，度度，對不起。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小名，卻對我說對不起。我喜歡了阿西整整十年的時間，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人一生中最純白的時光，我統(tǒng)統(tǒng)用來喜歡他。我從一個他鄰班的陌生女孩，變成了剛剛與他解除婚約的陌路人。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可只有我知道，這一路我經歷了什么。漫長的時光或許沒辦法贏得他的愛情，可卻能讓我心安理得地過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