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為經(jīng)典？讓86版《西游記》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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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殊我
86版《西游記》電視劇導演楊潔的離去，忍不住讓人一聲嘆息。嘆息的是，在離世兩天之后，才被大眾在微博上“發(fā)現(xiàn)”，想到老人家生前做出的貢獻，真應了“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再想到，之前拍攝西游記的千難萬險，隨著西游記成為經(jīng)典之后這代老藝術家們與日俱增的落寞，不由得有了第二聲嘆息。楊潔導演生前應該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離去會在媒體上形成如此的熱度。
如果當初楊潔導演在出版《敢問路在何方：我的30年西游路》（江蘇文藝出版社）和《楊潔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難》（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的時候，大眾、媒體能夠?qū)锩嬷v述的陳年往事給予足夠的關注，可能在今天狂跟熱點的同時，會少一些遺憾。我們不妨關注一下，這三十多年來，86版西游記是如何成為長演不衰的經(jīng)典的。
首屈一指的當然是好品質(zhì)，言之無文，行而不遠。這版西游記，1981年立項，1982年開拍，前25集陸陸續(xù)續(xù)拍攝到1986年才正式上映，后面15集1998年立項開拍。西游記原著作為一個大IP，四大名著之一，幾百年來集聚了足夠的故事性和趣味性，里面的素材可謂浩如煙海，隨便取一瓢飲都可解半生困厄。這版電視劇的故事，在改編之時，從審美取向、故事脈絡上進行了很多合理化的調(diào)整，有前三十年革命敘事話語的痕跡，如大鬧天宮的階級對立，也有新思潮先鋒主義的痕跡，如對女性角色的處理，語言上也非常鮮活，有大量的俗語和俏皮話，保證了這是一個老少咸宜的劇。邊拍邊演的形式，非常類似美劇的制作模式，每一集一個完整的故事，彼此之間有統(tǒng)一的脈絡銜接，對觀眾來說就有很強的代入感，從任何一集看起都不會跳脫。
劇組也聚齊了當時戲曲、話劇界的一眾大咖，幾位主演自不必說，像扮演太上老君的鄭榕、扮演車遲國王后的趙麗蓉、扮演老和尚的程之、扮演女兒國國王的朱琳、扮演觀音菩薩的左大玢……這些藝術家皆是當時話劇、戲曲界的一流人物，剛剛經(jīng)歷十年浩劫，都憋著要做點事的一口氣。本身話劇、戲曲對表演的高度要求，對于電視劇表演綽綽有余。好故事和好演員都齊備了，不出好東西老天也說不過去。
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設備、技術都不過關，劇組克服萬難，一邊想盡各種方法實現(xiàn)拍攝效果，一邊應付資金和行政干涉的各種阻力。更為主要的是，隨著拍攝進度的推進，當時輿論環(huán)境在逐漸變差，反自由化的意識形態(tài)對劇組也有很大影響。楊導在《敢問路在何方》中就曾回憶：1986年前面11集播出后，一些報刊連續(xù)發(fā)文批評劇中配樂，一些專家們也認為曲子太“洋”不夠民族化，大量使用電聲樂器有損四大名著的形象，音樂沒有時代感。這些物質(zhì)上精神上的困難都被劇組扛了下來。到了后期自籌資金進行拍攝，基本上是這些人的創(chuàng)業(yè)，誠如楊導所言“因為我們是在搞藝術，我們沒有為錢，沒有為名，沒有為利?！币粋€拿著話筒在舞臺上走臺步都會成為“精神污染”的年代，突破之難，難以想象。
楊導這版《西游記》得以流行，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伴隨著中國電視文化的發(fā)展。背靠大樹好乘涼，央視自己出的東西，肯定會強力推廣，幾十上百個頻道，輪流播出都是一個不小的量。而且中國電視文化發(fā)展，跟電影、出版一樣，時時都會面臨審查，其派生的另一個現(xiàn)象就是影視制作的潮水現(xiàn)象，讓做什么就一窩蜂地上，不讓做什么，一刀切地下。而《西游記》的劇情，沒有涉黃涉暴情節(jié)，也不三俗，價值觀上在今天來看也是正確無比，所以，得以規(guī)避了審查制度的各類要求，能夠無風險長播不衰。
而最近十多年來，伴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文化的發(fā)展，《西游記》在互聯(lián)網(wǎng)媒介的加持下，成為了一種亞文化現(xiàn)象。楊導的西游記里面不少臺詞、橋段、畫面都成了網(wǎng)絡素材，“你是猴子請來的救兵嗎”、“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等，都有著非常契合互聯(lián)網(wǎng)傳播的文化氣質(zhì)。
經(jīng)典歸經(jīng)典。回顧86版《西游記》的這三十多年，我們不得不客觀說一句，劇的成功更多是口碑的成功，而不是市場的成功。同時段起步的老版《紅樓夢》，為拍戲造了兩座園子，正定榮國府和北京大觀園，拍完之后，兩座園子成了事業(yè)編制的景區(qū)，沒有轉(zhuǎn)型成為影視基地和文化小鎮(zhèn)，沒帶來多少經(jīng)濟效益，徒然成了一些紅迷的憑吊所在，和紅樓夢的結(jié)局頗為相襯。西游記沒有固定場地，走過的風景區(qū)，現(xiàn)在也沒有幾個能和當年西游記拍攝地聯(lián)系起來。
而當年參演的演員們，拍劇之時是受工作單位調(diào)遣，屬于正常的工作調(diào)動，拍戲于他們而言就是日常生活，對比現(xiàn)在拍戲就是走過場的一些明星，戲比天大的他們，很難有什么炒作的心思。他們成名于影視市場化的前夜，1999年省級衛(wèi)視全部“上星”，廣播電視領域同年也開始實行“制播分離”，民營、外資參與制作電視連續(xù)劇、電視娛樂節(jié)目之后，劇中不少演員早已遠離這個行業(yè)，或者淡然處于市場化的邊緣。六小齡童等人雖然在大力發(fā)聲，但是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職業(yè)要求來適應一個早已一切向錢看的市場游戲規(guī)則，卻有些像堂吉訶德斗風車。
所以，撒手人寰兩天之后，才被大眾知悉的楊潔導演，斯人獨寂寞，“路迢迢，十萬八千里。披荊斬棘，一路將塵埃蕩滌?；厥淄?，多少往事歷歷；凝結(jié)下，一片真情依依?！敝幌Ｍ?，成為文化符號的86版《西游記》能夠繼續(xù)流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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